窈窕如她(82)

“谢施主还在云阳吗?”释心问。

公主说是啊,“出了那么大的事,他知道我回了达摩寺也还是不放心,想见一见我。”

释心的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蹙,直觉这谢邀总是阴魂不散,必定是有所图。他倒不是对谢邀抱有成见,只是从镬人的天性出发,下意识对他多加防备罢了。

“施主的伤,怎么样了?”

公主是不拘小节的脾气,他话音方落,她就脱下鞋袜往前一蹬,“你看。”

那圆润如珠的脚趾再现,释心脸上显出难堪的神色来,他是担心她的伤口没有痊愈,万一不小心崩裂了,血腥味又会惹来麻烦。不过还好,药僧的金创药有奇效,两天光景就收缩了血口子,红肿也消退了。

公主拿手摁了摁,“已经不疼了,只是走路的时候不太方便,若是大师陪我去……”她嬉皮笑脸道,“还背着我好不好?”

她往前一探,释心便往后仰了仰,合什道:“寺里有头驴,施主可以骑驴。”

公主有点失望,“驴哪有大师好……”

好在公主不矫情,也不嫌骑驴难看。释心大师是请不动的大佛,不到紧要关头不肯出马,这次能答应她,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那就说定了,明早早课过后就出发。大师是和我一同走呢,还是另约一个地方,在山门外汇合?”

一同出发自然是不能的,释心大师也怕流言蜚语,虽然自己知道和公主之间清清白白,但在别人眼里,大师和大妈早就是一段风流佳话了。

他忖了村道:“在山脚界碑处汇合,施主可以先走一步。”

公主道好,起身拍拍裙裾,把草席卷起来,仍旧收进衣柜夹角。

看日头坠向西边山头,到了伙房预备晚饭的时候了,正打算回去,听见释心唤了她一声。她回头靦着脸笑,“怎么,大师是舍不得本公主吗?本公主还要打饭,要不这样,你给我留个门,等伙房收工了,我摸黑过来。”

一只脚受了伤,还有野心夜奔的公主,那份毅力是值得肯定的。只是释心自动忽略了她的话,漠然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示意她脸上的妆花了。

公主却愕然,释心大师今天是怎么了?这么热情奔放的吗?这动作是什么意思,主动求亲亲?啊啊啊,公主喜极而泣,难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释心大师终于被她的真诚打动,打算还俗,和她轰轰烈烈一场了吗?

此时的公主娇羞不已,搅着手指,扭着柳腰,如一泓蜿蜒的清泉一样流淌到释心大师身边,在他纳闷的注视下,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释心慌了,骇然道:“施主自重!”

“自什么重……”公主扭捏着,甜美地冲他飞了一眼,“不是你让我亲你的嘛。”

释心太阳穴突突地跳,“贫僧什么时候让施主亲我了?”

公主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这个动作,不是让我亲你,是什么?”

误会……实在一场误会。释心扶额叹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每每感到无言以对,这种心力交瘁,是难以缓解的一种阵痛,她真的可以让你濒临崩溃。

他缓缓吸了口气,缓缓放空自己,等心情平静些了才道:“贫僧的意思是,施主脸上的油彩蹭掉了,如果不补上,恐怕会在伙房的僧人面前露馅。”

公主明白过来,也觉得有点难堪,但看在自己还是占了便宜的份上,讪笑一下反咬一口,“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做那种模棱两可的动作,肯定是希望我误会。”

释心合什站在门边,手上缠绕着菩提,眼观鼻鼻观心,“贫僧永远不会要求施主做那些,贫僧是出家人,望施主谨记。”

公主打开释心书桌的抽屉,里面存放着她置办的油彩、铅粉,还有小铜镜。她一手把着铜镜,一手娴熟地给自己上妆,嘴里曼应着:“话别说得太满,万一将来你改主意了,怎么暗示本公主都接收不到,到那时候你会后悔的。”

她说完,“咔”地一声阖上了粉盒,仍旧把东西放到原处。罪过罪过,一个和尚的抽屉里放着女人化妆的工具,释心大师早就不干净了。其实他态度强硬,心还是很软的,譬如嘴上说着不要,她亲了也就亲了,亲完至多招来他一通埋怨,她不痛不痒地敷衍过去,也就相安无事了。

就是那种悲愤的神情,会泄露他心中的不满。公主准备出门的时候他还抿着嘴唇垂着眼,于是她干脆在他面前站定了,很公平地说:“你要是觉得自己吃了亏,那就亲回去。”

说着把脸往前一递,他自然避她如蛇蝎。公主恶作剧式的娇声一笑,步伐轻盈地蹦出门槛,一时忘了自己脚底的伤,扎扎实实踩上去,然后吃痛“唉哟”一声,歪歪斜斜往柿子林那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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