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204)

韩余只是个为李家做事的小喽啰,他说的便是他所知的全部实情。至于宣武帝在幕后扮演什么角色,除了寥寥几人,无人再知晓。而此事有损天家颜面,赵淮瑨便顺水推舟,将所有脏水泼向李家,治了李家一个通敌之罪。

谋逆加通敌,十二月初十,李家满门抄斩。

一时间,树倒猢狲散,那些个依附李家生存的蝼蚁,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

兵部侍郎卞威利用职务之便与李家共谋,一人死罪,满门流放。而这新上任的侍郎官,便是这五年无甚存在感的贺都督,贺凛。

新帝归还兵权于贺家,另设九门提督,命贺将军贺禄鸣兼管。

另追封贺忱为一品天策上将,骊国朝以来独一份的殊荣。

沉寂多年的京都贺家,仿若一夜之间焕然一新,又回到五六年前战功赫赫时的盛况。

太和殿的城楼上,赵淮瑨负立于前,他缓缓舒出一口气。冷风瑟瑟,打小看顾他的太监随公公给他添了件大氅,“圣上,天冷,小心冻坏了。”

赵淮瑨“嗯”了声,望向巍巍宫门。

此时尘埃落定,但回不来的终究是回不来了。

他想起年前他对贺忱说过一句话。他道:“你们贺家永远效忠我父皇,你也效忠我父皇。”

贺忱道:“我们贺家永远效忠明君。他日你若是明君,我也效忠你。”

“你说的,若他日我成储君,登上皇位,你要辅佐我。欸,我想想给你封个什么官好……”

贺忱笑出了声。

思此,赵淮瑨萧索地弯了弯唇角,“随安,拿壶酒来。”

随公公微愣,忙遣人送了壶酒过来。

赵淮瑨提壶,对着身侧的位置洒了半壶酒。

他心道,赵淮瑨,你要对得起他,要对得起他那夜对你说的珍重。

“欸,圣上,酒洒了。”一旁的小太监不知事,懵懵提醒道。

随公公拍了拍他的脑门,给他做了个噤声的势。

这酒啊,是祭故人——

十一月十,京都又飘起了细雪,落地堆积成厚厚一层,布满了来来往往的脚印。

乾清宫,陆九霄座椅扶边搭着件灰褐色大氅,他百无聊赖地碰了碰小几上的小物件,皱着眉头瞥了眼批奏折的赵淮瑨,候了约莫半柱香,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圣上究竟是有事没事?”

听听这口吻,“圣上”二字也没让他喊出半分恭敬来。

赵淮瑨失笑搁下狼毫,起身过来坐下道:“陆家如今是爵位官职兵权皆有,此次只能再给你添个无甚实用的头衔,怎么样,要不要趁讨点别的?”

他口无甚实用的便是云麾将军一衔,这对钟鸣鼎食的侯府陆家来说,无异于是锦上添花。

陆九霄眉梢微微抬了下,这种天降的好处他自是不会拒绝,是以便认真思忖了起来。

赵淮瑨提醒他

道:“比如赐婚什么的。”

这陆世子与贺家女的渊源,赵淮瑨也都知晓了个大概,实则他若是真下旨赐了婚,依贺凛那恨不得磨死陆九霄的性子恐怕要不悦,但吧……

眼前这个好说也是亲弟弟,贺凛的白眼他还是能受住的。

然,陆九霄轻轻瞥了他一眼,“多谢圣上好意,但这还是免了。”

他轻咳一声道:“您多在朝夸我两句就成。”

赵淮瑨一顿,蓦地低头笑起来,“怎么,这是岳父难攻,还是岳母难攻?”

陆九霄不言,自是岳母。

自古以来,女人最是麻烦——

近日来,陆贺两家所处的含平巷门庭若市,笑语喧哗,热闹得仿若集市一般,叫别家瞧着只有羡慕的分。

长子的沉冤得雪让岑氏的身子骨一夜间忽然爽利不少,整个人瞧着容光焕发,笑意满面。

是以,素来冷清的贺家借着此次名头,在京郊马场办了场蹴鞠宴。

赴宴的无非是王孙公子、深宅夫人和芳华姑娘们。

眼下最忙的不过就是岑氏了,膝下一儿一女皆未定下亲事,难免遭人觊觎。

陆九霄与孟景恒、唐勉坐于下处第二排的观赛席上,孟景恒偏了偏头道:“喏,贺夫人周遭的几个夫人,有一半都是奔着贺姑娘去的。”

陆九霄顺着往那处一瞧,就见自家那小姑娘正被不知哪家的夫人拉着小。

他眉头蹙了一瞬。

然,不仅是他,不远处袁氏亦是蹙了蹙眉头。

不几时,袁氏起身去到主座席旁。

大理寺卿家的任夫人倏地道:“陆夫人,这世子如今快二十有二了吧,可相看了哪家姑娘?”

话落,几个夫人便都竖起耳朵听。

袁氏笑笑,“他啊有意的人了,好人家的姑娘,我也很是欢喜,等着挑个黄道吉日提亲呢。”

众人纷纷提前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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