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已迟迟归(82)
他语气轻松地说:“跟你上一个学校?”
“你现在学画画来不及了,不过可以念艺术史,还有半年,你这么聪明,认真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没有答话,片刻后说:“葡萄。”
“啊?”
“以后就这么叫你。”
她不明所以“为什么?”
“你真是十万个为什么。”他说,“晏归荑,提子,当然就是葡萄。”
她笑了两声,“的确有朋友叫我提子。”
“葡萄只准我叫。”
她嗤了一声,学着他的腔调说:“幼稚。”
想了想,她又说:“我叫你什么,知了?好傻。”
“迟澈之。”他轻咳了一声,没有说后半句话——你念我的名字的时候特别好听。
晏归荑无所谓地撇了撇嘴,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什么时候回去?”
“再待会儿。”他顿了顿,“好吗?”
“好啊。我是没有关系,因为经常通宵待在画室,我妈不会说什么。你呢?回去晚了家里人不会说你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
晏归荑喝完最后一滴水,把瓶子拿起来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紧紧拧上瓶盖,“送你。”
“什么?”
“今晚的空气。”
“啊?”
“模仿小野洋子的作品,可惜没有玻璃瓶。”她笑了笑,“要好好保管哦。”
他接过来,拎起瓶子放在光束之中缓缓转圈,影子跟着在车厢里旋转,像自由摆动的鲸鱼尾。
巴士后排,两个小孩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听音乐。
“葡萄。”
无人回应,迟澈之睁开了眼睛,借着外面的光线,悄悄看着身旁的人。她的呼吸很平稳,像是睡着了,看不见那双漂亮的眼睛的时候,她给人的感觉非常安静。她侧着头,四分三的脸正对着他,长睫毛像细软的丝绒小扇,唇角的弧度自然上扬,下唇比上唇略微厚些,唇珠饱满,让人忍不住想亲吻。
他喉咙gān涩,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我喜欢你。”他轻声说。
晏归荑大概是真的睡着了,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想,如果他能够早一点遇见她就好了,说不定他不会变得这么糟糕。现在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是惩罚也好,渴求解脱也好,他不知道之后会怎样,所以没法向她坦白自己的心意。
天蒙蒙亮,晏归荑在周围嘈杂的人声中醒来,先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突然惊呼了一声。
迟澈之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扶住自己的脖子,“怎么了?”
“早上了!”
迟澈之也是一愣,“操……”
巴士的门打开,司机端着水壶走了进来。
“快!下去!”晏归荑推了推旁人。
迟澈之连忙从窗户翻下去,伸长手说:“我接着,不怕。”
司机已经发现车上有人,指着她说:“你gān什么!”
晏归荑也来不及犹豫,赶紧跳了下去,迟澈之眼疾手快拦腰把她接住,可是刚醒,腿蜷缩了一晚上还有些发软,脚下没稳住,膝盖朝地上撞去,他半跪了下来。
她的手在地面上摩擦了一下,顾不上痛,从他身上下来,“你还好吧?”
“没事。”他忍着痛,把她的手拉过来看了看,掌心外缘破了点皮,没有出血。他说,“还好,没伤到。”
他们磨蹭的这会儿,司机已经从车上下来,指着他们说:“小兔崽子!”
迟澈之拉着晏归荑上自行车,助推了两下就飞驰起来。
路过一个琴房,他像是心血来cháo,租了一间练习室,拉着她就走了进去。
他试了试音,断断续续地弹了一遍《卡农》。
她看得出他很紧张,轻声说:“不用勉qiáng。”
“没有。”他话音刚落,琴音响起。
这首曲子她昨晚听过,舒伯特的降B大调即兴曲。
她明明坐在琴凳上,却感觉自己漂浮了起来,徜徉在云端。
他布满茧的双手充满力量又无比温柔。
他说:“弹错了几个音,生疏了。”
她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的眼里有她的倒映,她笑得非常非常开心。
那是一场奇遇,如果故事在琴盖合上的时候结束,一切都会不一样。
*
那日一别,迟澈之再也没出现在画室门口。
晏归荑听说他为了一个女孩跟人打架被停课了,听说他和一群瘾君子混在一起,她打不通他的电话,网络上也不见他的踪影,非常担心,抽空去了学校,公告栏果然贴着处分告示。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接着就接到母亲从成都打来的电话,外婆病危。
“外婆生病了为什么不跟我说?”晏归荑站在重症室外,眼眶发红,“你不是说回来是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