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降落(9)
我堂堂大和的将军,一见着她,竟像个毛头小子般,紧张得手心冒汗,心口发烫。
我担忧着信使见着她的模样,将话传给永安皇帝,惧怕他起了心思,决定同乌桓联姻。
我多么惧怕。
于是我修书给永安皇帝,表明了自个儿的心意,说愿意同乌桓联姻,娶乌桓的公主。
我知道,但凡我先开了口,永安皇帝必然会答应我。
只是——
只是奚朝会不会愿意嫁与我?
她站在一个圆台上,头一垂一扬,手一挥一收,手腕上脚脖子上头上的铃铛声四起,伴着那乌桓特有的乐声,浩浩荡荡地从四方奔涌而来。
那一瞬,我似乎看到了大漠里的雁。
奚朝如同那雁,浩瀚无垠的天空是她的家,广阔天地生出她的勇敢,无边自由造出她的灵动。
她是那么不适合大和,不适合京都。
我的那封信到底没有送出去。
我如何能将她的勇敢束缚在大和,如何能将她的灵动锁在将军府里。
若是那样,她还是奚朝吗?
她曼妙的身影萦绕我的心头,令我向往快活,可我得割舍掉这份情感。
那晚,对着大漠的圆月,我彻夜未眠。
我想,得尽快解决乌桓的问题,得尽快回大和。
否则我这满腔情意不知该生出多少不甘,以至于余生都被这不甘包裹着,心存悔怨。
可第二日,天还未亮,奚朝便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一开门,她的眼晶晶亮,说要带去我听风。
我那颗被强行安抚住的心又鲜活起来,它疯狂地跳动着、叫嚣着。
“去吧,去吧,和她去听风去吧!”
“去啊,去啊,回大和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这颗心它不听我的话,它全扑在奚朝身上,唯她的命是从,我叫不得、唤不回。
我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极小心地压着那颗过分喜悦的心脏,小声地应了她:“好。”
风是什么声音?有何味道?
我们站在乌桓的最高点,迎着天边那一丝细长的亮光,风从东方而来,吹过我们的躯干,奚朝说:“沈暮将军,你听——”
我听不到什么,风如何有声音?它穿过山林、树梢、房屋时,带来的不过是山林、树梢、房屋的声音。
“你闭上眼,”奚朝好似知道我在想什么,“不要用身体去感受它,用耳朵去听它。”
我看她闭上眼睛,发丝随风乱动,粘在她的脸颊上,在将亮未亮的天色下,显出朦胧的美丽。
我好想替她拂去那乱飞的发。
“你听到了吗?”
她不曾睁开眼,只问我。
我眼也不眨地撒谎:“听到了。”
“真的吗?”她带了一丝欣喜,连忙睁开眼看我。
我慌忙中眼眸一合,赶紧闭上眼睛,心如擂鼓,差点就让她发觉了。
天知道我堂堂一个将军,趁夜色摸入敌军驻地都未曾这般慌乱,如今不过要被她看一眼,竟吓得乱了手脚。
我哪儿会听风声,我耳边能听到的,全是她怕打扰我压低了的呼吸声。
轻轻浅浅的,温温柔柔的,将我那满腔的心思又逐渐勾了出来。
“风声是什么样子?”我闭着眼问她。
“你没听到吗?”奚朝急了,声音里都带了丝情绪。
我安抚她:“我听到了,但不确定是否是风声。”
“你听到的是什么样的?”她忽然不确定地问我。
“……”我一时不察,竟不曾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噎了许久也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后来,我在战场上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听风声,那时我终于回答出了这个问题——
“大漠的风声是苍凉又雄浑的。”
只是那时,奚朝再也不是奚朝了。
我特意穿着战袍去见丹柔王,请他同乌桓友好往来。可丹柔王话里话外的意思俱是让大和莫要管此事。
于是我便明白,丹柔从不是真心要娶奚朝,他们这是刻意要同乌桓断绝往来,挑起战事。
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乌桓同大和比邻,占据着东西往来的重要通道。而丹柔,想在这条道上称王。
简直是痴人说梦!
且不说乌桓同大和一直互通有无,只乌桓占据大和同东西来往通商渠道这一点,大和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丹柔吞并乌桓,一家独大。
我带着乌桓的将士们给灵源河重开条河道,将大和境内最近的一条河道改至乌桓境内。
这个工程巨大,其中艰辛不可多说,冬季过于寒冷,水面冰冻又无法动工,只得停下工事,待到开春再动。
那个冬季,是我难得的轻松快活日子。
不用驻守边关,没有战事,也不在京都受人管束。
冬日积雪正厚时,奚朝带着我去捉雪兔和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