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矮屋土墙，黄土田埂，鸡鸭成群，迂回溪流。记忆中的模样，竟让陈念生出“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苍凉之感。

陈敬安坐副驾，后面是李雅曼三人。陈柏延瞅着快到了，越发兴奋，“小七，你想盛年哥么？不晓得还认不认得他……我还记得，他要给我烤鱼吃呢！”

一贯冷清的陈念，亦不免溢出一丝笑意，毫不客气说，“盛年哥是说，你把我照顾好了，他才给你烤鱼吃！”

陈柏延扯眉，嘟囔道，“我没照顾好你？你看你多细皮嫩肉，白白胖胖的！”

“胖？”纵然陈念性子冷淡文静，也绝不姑息陈柏延诋毁她胖！陈念黑脸正过身，环臂抱胸，微抬下颌，傲娇说，“陈柏延，你看我怎么给盛年哥说！”

陈柏延急了，晃着她手臂，做小伏低放软话，“我错了，小七姑姑，小七姑姑美若天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两人拌嘴打趣，惹得一车的人好笑。兴许小七在乡下，性子会慢慢好转，李雅曼如是想。

车稳稳停在李家院外，陈敬安提着礼盒，领着三人便进去。李母喜出望外，“我说今早公鸡鸣个不停，原道是敬安来了！哟，柏延都想这么大了，小七也越发水灵了！”

柏延与陈念一一问好后，陈敬安夫妇便去看李父。李父嘟囔道，“能有甚事，就是伤寒。人一到老年，一出毛病，杂七杂八的灾病都赶趟儿来！”

陈敬安敛眉，沉声劝道，“这都喝了几日中药，还是没起色，要不小婿请城里的西医瞧瞧？”

李父板脸，摇头拒绝，“西药虽见效快，但伤根本，难道我华五千年还比不过那西洋一套？”虽是嘴上这么讲，可老派顽固不化，心底没过那坎。

李父都这般拒绝了，陈敬安还说什么，坐一旁听李母与李雅曼唠嗑。李雅曼想去看余秋霞，问起她近况。

“这些年都无大碍，只是……你可还记得她那小儿。尧盛年可是块读书的料，今年十六，原本该上高中，可他们母子没钱读呀。就算有钱，可北城那么远，城里也没房。”

距离1922年颁发的壬戌学制，已快两年了，北城早有高中。按理说，尧盛年早已读高一了。

一旁的陈敬安憋不住了，急声说，“陈家可以接济她母子俩，想来也不是几个钱。”李母与李雅曼一愣，随即又想，陈敬安素来老实心好，兴许是惋惜寒门学子罢，便也没多想。

李母摆头，“李家在北城也是有脸面的，出几个钱不是难事，便给秋霞提过，好说歹说就是不要。想来虽是家道中落，骨子里还是有秉性的。”

李雅曼听完，心底五味陈杂，忍不住惋惜，转头对俩小儿叮嘱，“若是见到你们的盛年哥哥，可不许说这事，伤人自尊！”陈念与柏延点头应下。

谁也没注意，沉默不发，又在深思熟虑的陈敬安。

夜色浓稠，浓郁得让星光也暗淡了。

陈念在门口啃着西瓜，像期翼什么人路过。陈柏延也陪着她，啃了口西瓜，皱眉评价，“这瓜没盛年哥家的甜。”

倏尔陈柏延招手高呼，“盛年哥！”眨眼间便跑过去，“盛年哥，你们俩的鸭子真白！”

十六岁的尧盛年，个子出挑，却有些瘦削，小麦肤色，又有些营养不良。眉眼深邃，双眸微摄，鼻梁高耸，薄唇微勾，诱人俊俏。

即使粗衣长裤，也难挡英姿。即使赶着鹅群，也难挡风华。

尧盛年一眼便见到门阶上的陈念。微薄的刘海，衬得她更灵动乖巧。水眸巧鼻菱唇，肤白貌美，香风衣裙加小礼帽，原来他的阿念，这么美。

若是十一岁的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与她玩耍，可是十六岁的他，懂得了云泥之别与自卑。

他眸光平淡无波地略过她，对柏延解释，“鸭是灰麻色的，这是鹅，鹅比鸭大多了。”

这一瞬间，陈念眸光骤灭，心底闷闷的。盛年哥哥没有与她搭话，连个眼神也没睇过来，好似两人间生疏了许多。

陈柏延窘迫一笑，又指着陈念，“盛年哥，我可是听你的话，把小七照顾得好好的，你什么时候烤鱼给我解馋呀？”

尧盛年这才看向她，陈念顺势抱以假笑。尧盛年回眸，抿唇，“柏延不好意思，我可能没时间。”

陈柏延还想说什么，陈念打断他，“柏延，盛年哥有事要做，你别贪玩了！”说罢果断扭头转身，隐没于灯火阑珊处。

柏延挪挪嘴，“好吧，盛年哥有时间我来找你玩！”他无邪一笑，追上陈念身影。尧盛年失神片刻，便离开了。

第014章 夏日晚萤

二日，明眼人都看出陈念性子，又阴沉起来，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