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我以为你恨他。”

我以为你恨他。

几天之后，蚩敖又对沈墨之说了同一句话。

那天，蚩敖带着一张小纸条，独自一人到了唐宅。

当时唐宅一箱箱的，林伯正指挥着下人把箱子整理好。

这些东西已经整理了差不多一个星期，都是一些典籍古玩，易碎易破，他们不敢急，只得慢慢收拾，但每天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把院子屋子都堆满了。

只是再忙，林伯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总是笑意盈盈的。

他抬头见到蚩敖，就问：“你找我们家大少爷？”

好一会儿，蚩敖才反应过来，跟着点了点头。

林伯带他走到书房，书房的门是半掩的。

林伯敲了敲门，说：“大少爷，有客人找你。”

沈墨之拉开门，一手拿着电话说：“……陆长官，朋友一场，我就坦白告诉你吧，那些鬼什么时候再来，不到我来决定，劝你们一句，看清现状，你们已经骗不了任何人……”他对蚩敖点点头，把他请进书房，一边继续说：“唐家？我以前姓唐，但现在姓沈，怎么能当唐家的当家呢……谁来当家？当然是我弟弟。谁说他死了？我？陆长官，我可没说过这话，你说曹仲也听到，那你就去问问他吧。”

他合上电话，对着蚩敖说：“恭喜你们把龙二子挖出来了，你们应该去找龙一子的路上。”

蚩敖把纸条递给了沈墨之，“小秋走了。”

那纸条上还是熟悉的几个字——十月二十八日，鬼界。

沈墨之看完就把它丢到桌上，“他哥哥要亲自报他们九家的仇，龙一子那边不急。那天我和你一起去鬼界，或许那天之后，天下又变了。”

“既然如此，我就在这儿住下吧。”他坐到椅子上，一副惬意的模样，“你真的替唐文沅稳住唐家？你就放心让白狐去报仇？你不顾你的小火狐了？”

“不是不顾，但这样更好。”他笑道：“我们四个总不能这样不清不楚一辈子。我是让白狐见唐文沅了，天下之大，能把唐文沅的魂魄叫回来的，大概只有他了。”

“没想到，没想到啊，你会有如此胸襟，我以为你恨他。”

面对同一个问题，他依然是同一个答案。

“不，我不恨他。我曾经恨过九扬，但我不恨他了，因为从头到尾我爱的小扬依然爱着我。蚩敖，你可明白？”

蚩敖有些明白，又似乎不太明白——他突然想到了九秋。

但他们跟沈墨之又是不一样的。

沈墨之这么深重的爱，或许只有单纯如小扬才能承受得了。

“那么白狐呢？你就这么放心让他去报仇？我以为你顾及火狐的安危，会宁愿亲自替他把仇报了。”

“这是他的大仇，是应该由他和小秋亲自报的。”他忽然朗声大笑，问道：“你们到底把我想得有多险恶？与小扬一起的那些天，每次我看到他快快活活地笑，我就特别高兴，但我又会忍不住想，若然不是白狐把所有苦痛都承受起来，今日我的小扬又该是什么样子？我是应该让他亲自把仇报了的。”

“可火狐……”

沈墨之知道他要问什么，抢先一步说：“小扬原谅他了，否则你以为我真能全然不计较吗？你放心，到了那一天，无论如何，我都能保证他们全身而退。”

眼前这么魔似乎难以与半年前的魔契合在一起。

蚩敖永远都记得那天在良常山，他亲眼所见的沈墨之是何等的悲伤。

他和九秋都以为有沈墨之在，白狐是没有活的可能了。

但他们都错了。

只是眼前这个魔又与他们头一次见面的魔契合，那时沈墨之刚下山，那么的意气风发，那么的满怀希望。

他衷心地说：“墨之，你变了，可这样很好。”

“有了小扬，一切都很好。”他拍了拍蚩敖的肩膀，“小秋也不错，你抓紧吧。”

192、【一百九十二】

十月二十八日。

这一天，人间，风清云静。

沈墨之拉开窗帘，阳光立即流窜到房间每一个角落。

单以天气而论，这的确是个好日子。

他难得地坐到饭厅，慢悠悠地吃着早饭。林伯为他预备的依然是白粥油条，简单得沉闷的早饭，他却吃了二十多年都不厌倦。

林伯在一边说：“还是大少爷的早饭简单，不像二少爷，天天要新意。”

“文沅玩心不定，林伯，你多担待一下。”他咬了一口油条，又说：“还是林伯做的油条好。”

林伯背过身去，偷偷擦了一下湿润的眼睛。

这时，蚩敖下楼来了。

他抢过沈墨之手中的油条，愤然地咬了一口，问道：“你还有心思吃早饭？你一点都不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