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逞窈窕(26)

作者:绣猫 阅读记录

大巫乃是契丹人,温泌之父郁羽林出战之时,总要令他卜其凶吉。杨寂自己从来不信这种神神鬼鬼,见那大巫随手不知从哪里扯来一把蓍草,满是污垢的长指甲将蓍草反复摆布,杨寂便忍不住要质疑他,然而转眼一看,见温泌全神贯注注视着大巫,知道他其实受郁羽林影响颇深,仍是有些番人的习性。杨寂将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如何?”等了半晌,他问道。

大巫没有搭理他。沉吟许久,他将一把蓍草攥在掌心,才以契丹话对温泌道:“吉。”

杨寂不懂契丹话,但看容秋堂等人一脸喜色,便心知不妙,忙阻止道:“算错了算错了!你再算一次。”

大巫不满地瞅了杨寂一眼。被他那双没有感情的枯黄眼珠子瞪着,杨寂心里倒有点畏惧,怕他要对自己下诅咒,忙往弥山身后避了避。

“你再卜一次。”温泌先是一喜,继而安静了片刻,突然说道。脸上还带着不豫之色,他说:“你卜我和清原公主的婚事。”

连同温泌一起,众人无一例外盯紧了大巫,见他将手中蓍草蓦地投入炉火中,待那幽蓝的火苗跳跃,分至数簇,互相交缠至熄灭,他用指甲在炉灰中拨弄半晌,转向温泌,干巴巴道:“两火相食,初则俱荣,末则双悴,大凶。”

作者有话要说:

场景变换,人物比较多。除非重要的配角,其余人大家可以不用去记他们的名字,都是龙套。

第11章 疏桐流响(二)

吉贞的翟车如同一片炽烈的红云,飘落在会州。红色团盖下帷幕低垂,艳丽的璎珞被微带寒意的春风吹得飞起。车辙过处,草叶上薄染新绿,陇右的春终究是姗姗而至了。

都尉姜绍轻掣马缰,折回身来,手持乌鞭,对吉贞指道:“殿下请看,此处已到会州。往东,为朔方,向西,则抵凉州。”目光越过重叠的山峦,飞鸟正振翅划过天际——此刻的会州安静怡人,在峰峦那边的阴山下,沙陀突厥中的处月部,正与陇右军鏖战。被马蹄践踏过的草原,可有幸感受这来自中原婉柔的春风?使劲勒住马,姜绍走至车外,劝吉贞道:“殿下,朔方此刻不太平,殿下不可涉险。”

“殿下!”婚礼使、工部尚书屈大通从檐子上“噌”地直起身来,对吉贞哀叫道:“殿下要去朔方,先把臣赐死!”被吉贞软硬兼施拖到会州,他已经绝望了,这些日子只管躺在檐子上装死,此刻知道朔方在望,心里的那根弦立即绷紧了,连声叫着他要去寻死,以向皇帝和太后谢罪。

吉贞没有理会他。这一路扶老挈幼,走得极慢,她在车里闷得厉害,叫桃符掀起帷幕,探出头好奇地瞧着外头的春景。

“殿下,咱们真去朔方找戴郎君吗?”人人都这样猜测,只有桃符胆大问了出来。

吉贞不答,外头窸窣的脚步声走过来,郑元义亲自捧着一碗麦粥呈给吉贞。

吉贞用银匙在粥里搅了搅,她说:“快到寒食节了。”

“还有三日到寒食节。”郑元义毕恭毕敬道。自出宫以来,他都是这俯首帖耳的乖顺模样。他不会骑马,吉贞也不曾恩准他乘车坐轿,只能徒步跟着折冲府兵士走了月余,筋疲力尽,除了吃饭,连话也不大说了。

“冷冰冰的,谁吃?”吉贞搅了半晌,把银匙放了下来。

“路途不便,到了会州城内才有热食。殿下恕罪。”郑元义仍是一副心如死灰的神情,没精打采地赔着罪。

“你说,咱们是去朔方,还是凉州?”吉贞突然问他。

郑元义埋头收拾杯箸,竖着耳朵倾听半晌,不见有人应答,这才醒悟吉贞是在问自己。他吃了一惊,极快地看了吉贞一眼,迟疑道:“奴以为,殿下是要往凉州。”

吉贞笑道:“你这一路装哑巴,耳朵倒是没闲着。”

郑元义心里一紧,忙道不敢,举着托盘躬身后退时,踩上石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整碗的麦粥全撒在胸前,他挓挲着手,难堪地抬眼,见吉贞满脸的好笑——他一路而来的狼狈状,被她尽收眼底,只报以鄙夷与睥睨。

那根颤巍巍的弦终于绷断了,郑元义紧抿着嘴,懒得去理满身的粥汤,他慢慢将地上的杯箸拾起来,凝眸看向吉贞,几分愤懑,几分挑衅,他扬声道:“凉州是殿下的封地,陇右军治所亦在武威,殿下出巡,自然是去凉州。去朔方见着戴申,不过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益?他算的什么东西,也值得殿下千里迢迢地跑一趟?”不敢惹吉贞,索性将戴申一通骂,骂完了,他出了一口恶气,心情畅快不少。

吉贞不置可否,也没有斥责他大呼小叫。她掀开那层层低垂的帷幕,扶在镌刻了螭龙纹饰的车辕,她遥望着会州巍峨屹立的城门,对姜绍道:“往西走,去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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