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向秦冶致歉，表明自己因是拿他当朋友闲话，未斟酌言语。若有冒犯，还望见谅。

秦冶眼神闪烁，他自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动怒，只是“朋友”这个词，让他有种很微妙的感觉。现在身边唯一能算朋友的，只有周泰周嵩两兄弟了，但这两兄弟更多的是把他当主子效忠，是生死相随的主仆之情。幼年在庆国时，接近他的孩童大多是天真无邪的，但这些孩童身后的大人皆各怀鬼胎。

八岁之后，他被送往茂夏国做质子。茂夏的王公贵胄对他的态度随着时间的增长，从好奇畏惧到轻视不屑，转变得很快，包括茂夏王最宠爱的小公主——德吉拉姆。德吉拉姆是草原上最娇贵的小公主，飞扬跋扈，起先年幼不懂事，因不满秦冶总是冷眼相待，所以处处为难他。后来，小公主长大了，倾心于秦冶，一心想和他交好。茂夏国民风豪放，女子也可以向心仪之人进行追求。德吉拉姆对他的热烈爱慕，茂夏王族皆知，但秦冶始终不曾接纳这份感情。

十六岁时，万康帝又一道旨意，命他前去月氏国为质子，再三年后去阿客族。他便成了诸国所共知的弃子。谁又愿意真心和一个被抛弃的皇子做朋友呢？但是没有了利用价值，来打扰的人也少了。他早已断了诚心与人结交的心思，也不觉得需要朋友了。但是现在，赵离说，拿他当朋友。

他感觉内心矛盾：朋友啊...朋友吗... ...

少顷，他敛了敛心神，讪笑道：“并无冒犯。秦某愿与大人结莫逆之交。”

... ...

十月初三，立冬。立冬是冬季的第一个节气，代表着冬季的开始。

高泷和熊浦本是去厨房帮忙打下手的，因为许夫人说今日立冬，要吃饺子。但眼下两人为着是羊肉萝卜馅好，还是羊肉芹菜馅的好，吵得不可开交。

两人嗓门愈来愈大，赵离在自己的卧室都听见了动静，她翻了个身，拢了拢被子，又继续盯着手中的信。

“阿离，我已和师尊会合了，现在去往武林大会的举办地，三辰谷的路上。我一切都好，只是见什么都想到你。从洁白的云，到绯红的霞；从潺潺的小溪，到苍莽的山岭；从艳丽的奇花，到奇丽的灵禽。每一处美好都想与你共赏。阿离，我一切都好，你也要乖乖的，莫乱来。等我。 ——百里谦”

在长亭和谦师兄分别后，赵离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就像被飞上了天的纸鸢，追着谦师兄走了。可不知道谦师兄的动向，这纸鸢就似要脱线般胡乱飘摇。直到昨晚锦柔将信交给她，她迫不及待拆开，先一眼扫完，又逐字逐句读了一遍，才安心下来。纸鸢的线，被谦师兄牢牢攥在手中，这样她的心，也就不会飘摇不安了。

是夜，她多留了一盏灯照明，伏在床上，信展开放枕上，一字字的念过去，想象着谦师兄踏马走过信中那些场景的样子。想着想着，便入梦了。梦里她站在苍天白云下，低头看见小溪边有一从色泽艳丽，形状奇特的花。她走近欲观赏，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阿离”，一回头，谦师兄正含笑望着她。

早间，她悠悠转醒，却又舍不得梦境，固执的不肯睁眼，试图再次入梦。无奈外面的嘈杂声愈大，她深呼吸了几轮才息住怒意。

到巳初时，赵离仍不大想起，小丫鬟白晖来了：“大人，戏已排得差不多了，您前去过目否？”

她将信折好，小心翼翼地塞进枕下：“去啊，得去啊。”

白晖递上她的中衣：“周烨公子已经在外等着了。”

她不情愿地乱蹬一番，被褥蹬开后，凉意侵袭而来，便只有利索地穿上衣物——这是她逼自己起床的法子。她着实是有些后悔让白晖来做自己的贴身侍女的，小丫头比自己要小上好几岁，哪能照顾周全。比如这冬日早晨，往常谦师兄在的时候，都是他每日早起一个时辰，端来两个炭火盆先将屋内熏得暖和些，到时辰了再温言软语地唤她起，不厌其烦。

“唉”她长叹一声，又是想谦师兄的一天。

秦冶在室外等了两刻，白晖来传话让他直接去后院先。他在后院又等了两刻，仍未见赵离身影。他捏了捏山根穴，面色愈发难看。

忽然飘来一股香味，两个丫鬟捧着蒸笼并木盒前来。蒸笼和木盒依次放好后打开，原来是几样早点。赵离在其后姗姗而来，还在打着哈欠。秦冶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这不知道的以为是哪家纨绔公子，就是知道的也不敢相信这风范竟是朝廷重臣啊。

赵离揉揉眼，正要和他打招呼，却惊得瞪大双眼，试探着问：“你...昨晚失眠了？”

秦冶摸摸眼下，他这对黑眼圈，今早已经被三个人开玩笑问过了。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让她喊伶人开场吧，赵离依言下令开演，便开始用餐。秦冶余光撇着她：“大人好雅致啊。”她专心致志地喝着胡麻粥，全然未觉他话里的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