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笺(35)

作者:走走停停啊 阅读记录

“就说二少爷上徐老板那儿商量来货去了,赶上封锁,耽搁了嘛,现在不是常有的事儿?聂小姐像是个心宽的人,不追究就算遮过去了。”全婶的声音,她弓着腰,在火上烧开水。

全叔听了直摇头,“你知道什么?我那天腰痛得睡不稳,出来找药酒,正好碰上二少爷半夜回来,还带着一个人,你猜猜是谁?”

“谁?二少爷带野女人回家来了?”全婶扔下手里的水瓢,一脸肃穆的紧张,满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一处。

“什么野女人!别胡说,二少爷哪能啊,”全叔嘴里叼着烟头,呜呜咽咽的低声断喝,狠狠吸了两口烟,满眼疑惑:“和二少爷一同回来的,还有聂小姐,而且,潦草得很,身上套着件大衣,上楼梯,我抬眼正看见她寝衣裤子的花边。你说,这是干什么去了?”

全婶听见没有野女人,似乎放心了不少,转回身去仍旧烧水,也沉思着,念叨:“把聂小姐也带出去了,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好,能是什么好事!”她回头来,朝全叔忧心道:“家里好好的,出去做什么,外头到处都是日本兵,撞上一两个可怎么好!你趁早跟二少爷说白了吧,我们装作不知道就是了,也好过他们出去犯险。”

“唉……”全叔一声长叹,为难的嘀咕着:“这,这怎么好开口?”

云澜没想到听的这出闲话,竟是自己的闲话,还是这么不可说的一套闲话。听到后面,耳垂都红透了。她没想到,旁人好意的关心和猜测,会酿出这么一段不着边际的故事来,该从哪里解释呢?她抬头来看向怀承,却见他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她本是商量的眼神,转瞬换了恼恨的目光,把他牢牢盯着,意思便是质问:这时候,你怎么笑得出来?

他居然从容的在云澜目光里,抬手敲了敲灶房的门板,一切如常道:“全婶,早上吃什么?”像无数个过往的晨起一样。

云澜靠在门边死命的瞪他两眼,回身想悄悄逃走,等过了这一阵再出现,解不解释的话,再说吧,她想。

“云澜!”他猝不及防的回头扬声叫她,“全婶煮了面,来一起吃。”说着,向她的位置特地的招了招手,唯恐别人看不见她。

“哎呀,二少爷回……”全婶正端出面碗来,看见云澜慢慢走进来,马上机敏的改了口:“二少爷来了,快!聂小姐一起来,刚出锅的清汤面,趁热吃。”

云澜只好低垂着眼帘,坐到饭桌边上来,满脸的沉默躲在面碗腾起的白烟后面。听见对面的怀承故意问她:“怎么,不大开心的样子?是一早听见什么了吗?”

……你!云澜抬头拿圆亮的眼睛望着他,看他一派坦然。第一次觉得,他使起坏来,一点儿不比三哥差!此时她暗自想想,又摇头,三哥的手段拙劣,不及他!

第十七章 有意

好容易吃完这顿面红耳赤的早饭,他们从铺子正门出去。怀承边走边余光里追随着云澜的表情,她不说话,眉心也如常开阔,不像是在恼人的样子。

“茉莉托人带了信来,说去看过我三哥了,可惜没遇上他,”云澜还是在惦记这件事,她转头来和他商量:“过两天再休班的时候,我想去看看他,出了这么多事,我一直没见到过他。”

怀承点了点头,趁势朝她眉目深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嗯,不错,她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他想得很对,云澜不在意这些旁逸斜出的细枝末节,她从小长大的家里,人多眼杂,各色各样,横生出来的故事,多得大伯母房里的牌桌上几个通宵说不完。她要是心窄的人,早就活成林黛玉了。她心宽,像全婶说的。

医院里还是如常忙碌,世界再颠三倒四,做人的,生老病死谁也挡不住。

云澜过了正午,看见有小队日军士兵列队的从楼梯上走上来,为首的蓄须,长筒军靴踏过走廊的地板,发出整齐划一的“哒哒”声。她们躲在办公室里,谢医生透过门缝去看,“往楼上去了。”她报告说。

便有人猜测,是去院长室了。云澜也有耳闻,听说梁院长与这批日军的总医官曾经是同窗。最初沦陷那几天里,日军士兵狂欢般的丧心病狂的暴行,养和医院总能把进犯作乱的一拨拨士兵拒之门外,便也是因为这个关系。

快到下班时,云澜收整好器械,她习惯的站在二楼走廊里,看街道那头的人家,放眼能看到拐角处有一个不大的门脸,听谢医生她们说,从前是家卖花的铺子。每常过年前后,那家生意是出了名的好,卖极好的迎春花。可这时候,它关着门,门头上有两只白纸灯笼,在冷风里阴寒的打着转。就在停战协定签订的当晚,这家里闯进一群举枪的日本兵,当着店老板的面,把老板娘和他们十五岁的女儿拖上楼,一群牲畜挨个儿进去,又挨个儿下来。并没熬到第二天,当天凌晨,披头散发的母女俩先后从楼顶上跳了下来。花店老板亲自去敛了尸,乱世里,诸事俭省,街坊们也去看望他。只错眼不见的功夫,他在停灵的后堂里上了吊,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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