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野玫瑰(11)

他的手就像搬运工一样健壮有力,这对一个养尊处优的神甫来说,极不合理;但想到窗外那些难以打理的毒草,竟又合理起来。他的指甲盖又黄又黑,还有点儿发硬,跟一些经常在毒雾中工作的炼金学徒一模一样;指甲盖的边缘,塞着一些洗不掉的血痂。

艾丝黛拉甜甜地朝他一笑:“我更喜欢吃奶油蛋糕。”

司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像被她纯朴无邪的话逗乐了似的。

然而不到两秒钟,他脸上的笑意就隐没了,语气阴沉地说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我捡你回来,是干什么的?享乐的吗?你差点死在马车下,是我命令车夫停下来,救了你一命,还让你吻了神圣的神像!你应该对我感恩,像对神一样感恩!做个虔诚的女孩,我给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不要对我提要求,知道吗?”

他似乎很容易激动,说着说着,眼珠子就可怖地鼓了起来,脸庞也涨得通红:“记住了,不要对我提要求!”他把又大又塌的鼻子凑到艾丝黛拉的面前,直瞪瞪地盯着她,命令道,“把汤喝完,然后洗碗,睡觉。”

艾丝黛拉面色苍白地点点头,端起汤碗,一滴不剩地喝完了肉汤。

要不是这老家伙十分有用,这汤碗就直接砸在他的头上了。

她一点儿也不生气,没什么好生气的。

没有地位和权柄,就会被这样欺凌。

实力不对等时,她从不会冲动行事;等到彼此地位平等时,再冲动也不迟。

她现在头脑里只有一件事——这肉汤有没有毒。

她没有尝出毒药的味道,但有的毒药是没有气味的,比如著名的托法娜仙液①,无色也无味,如泉水一般澄澈透明,只要逐步增加剂量,不管是死者还是验尸官,都察觉不出异样。

不过,这种毒药也极其昂贵,应该不会用到她的身上。

见她温驯地喝完了肉汤,司铎平静下来,又对她说了一番道歉的话,叮嘱她记得洗碗,转身离开了。

刚好这时,太阳彻底沉入了地底,肉红色的晚霞消失了。

群星闪耀的夜幕降临。

艾丝黛拉端起汤碗,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窗外黑森森的毒草,走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司铎家里种了很多毒药。

一般人:害怕.jpg

艾丝黛拉:笑容逐渐变态.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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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出自《毒药手帖》[日]涩泽龙彦:“托法娜仙液像山泉水一样透明,而且无色无味……若造成死亡,很容易被当成肺炎致死。”

第5章 【小修】

走廊里没有点灯,一片昏黑,像是要故意把她绊倒似的。

艾丝黛拉面不改色,按照记忆,摸黑找到了厨房。

墙上点着一盏小而昏暗的灯,铜炉还烧着,炉子里的煤闪着微弱的红光。

艾丝黛拉打开水龙头,流出来的果然是热水。

这司铎绝不是普通的司铎,普通的司铎根本用不起铜炉烧热水,光是煤就是一大笔开销;就连一些富裕的人家,也不会让水箱里一直有热水,最多在炉灶上多放几个煮沸的水壶,有需要时再提走。

不得不说,艾丝黛拉尽管冷静又聪明,却仍然受到了见识的局限——逃亡的日子里,她虽然见到了不少贫民,却没有和他们真正地生活过;能接济她和玛戈的,都是有不少闲钱的家庭;她压根儿没见过真正普通的司铎——白袍肮脏,饿得面色发黄,骨瘦如柴,靠给同样面黄肌瘦的百姓证婚和做祷告为生。

她随意地用热水冲洗了一下汤碗,放进了壁橱里。

她并不着急回屋,取下壁灯的烛盏,从容不迫地扫视了厨房一圈——整个厨房大得超出她的想象,除了烧红的铜炉,炉灶上还有两壶热水备用;壁橱里全是名贵的东方瓷器;水池里晾着洗好的洋蓟和芦笋,菜板上有一根切了一半的腌火腿。

艾丝黛拉拿着烛盏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调料瓶的位置。她踮起脚尖,拿到第一个调料瓶,打开盖子,用鼻子嗅了一下,盐;第二个,白糖;第三个,胡椒粉。

第四个,果不其然,剧毒的斑蝥粉。

她合上盖子,刚要放回去,走廊那边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千钧一发之际,她只来得及把瓶子塞进衬裙的衣兜——放调料瓶的位置在壁橱的最上方,不紧不慢地把烛盏放回了墙壁的凹槽里。

来者果然是司铎。

才半小时不见,他的面容居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眼白涨满了可怖的血丝,眼皮不停地搐动着,鼻孔、皱纹也在翕动,如同发疯了的蜡黄色的老猴子。

他似乎特别愤怒不安,脸绷得紧紧的,眼里冒着火苗,嘴里念叨着:“祂不理我了,祂不理我了……”看见厨房里的艾丝黛拉后,他无处发泄的怒火一下子喷涌了出来,“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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