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公寓(4)

作者:僵尸嬷嬷 阅读记录

彼时四川军阀混战,百姓怕官,官怕洋人,你看那江上密密麻麻的外国旗,繁华街道上,各家洋行商号悬挂的外国旗,名为洋商,然实际大部分经营者都是重庆人。为了生存,他们联系各国领事馆,付给高昂的“挂旗费”,分享洋商特权,以此避免军阀势力的欺压和苛捐杂税。

秋意的父亲是中西混血,私生子,在重庆出生长大。具体混哪儿的已经说不清了,白种人自以为是的种族观念不肯承认他,早早弃之而去,他在中国也被当成异类、怪物、杂种。陈小姐和他在一起,最初是瞒着父母的,以至于秋意出世时,险些被外公亲手溺死在江里。

朗华上下打量一番,不知想安慰还是趁机气人,说:“没得关系,就算你爸爸是杂种,那也是比较帅气的杂种,不像那个丑神父,所以你长得也还可以,虽然是小杂种,但好在一点也不像外国洋鬼。”

温琰倒吸一口凉气,拉着秋意扭头就走。

他们有心撇开朗华,越跑越快,拐入纵横交错的巷子,走累了,坐在小摊摊前,买一碗凉糕。老板见是小孩,要先收钱,秋意就摸出半枚铜圆给他。为什么是半枚呢?那得问问四川的军阀,那些人常年争夺地盘,每一个占据了重庆,都要打铜元局的主意——将十文二十文的铜钱收购,融化改铸大钱,面额越大质量越差,市面上没有小面值的铜圆,日常交易找零困难,老百姓只能把一两百文的铜圆截成两半或四片来用。(1)

温琰和秋意额头碰额头,吃凉糕,冰霜甜糯,吃完也累了,坐在黄葛树下发呆。挑水工沿街吆喝叫卖,男士停在烟摊前买大炮台,剃头匠的铺子生意冷清。

“你见过你爸爸没得?”温琰问。

秋意摇头:“我还没出生,他就去上海了。”

“好像没有回来看过你。”

秋意说:“他在外面喜欢上别个,就和我妈妈离婚了。”

温琰蹙眉:“他咋这样?”

秋意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外公外婆恨他恨得要死,但我妈好像从来没说过他坏话。”

温琰又问:“你妈为啥子不嫁人呢?”

“她说自己上班可以挣钱养家,怕找个男的回来,对我不好。”

温琰听完叹一口气,托着下巴:“陈嬢嬢对你好好哦,唉,我爸爸要准备给我找后妈了。”

秋意不知该说什么,用额头抵住她的胳膊,像猫儿蹭痒似的,把汗都蹭到她衣服上。温琰笑起来,抱住他的脑袋,两个人闹着乐着,烦恼很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1926年,重庆发生了不少大事,黔军被逐出川,经綦江退回贵州,刘军独揽重庆军政大权。9月5日英国军舰炮轰万县,造成死伤千余人。为了声援万县,重庆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反英爱国运动,要求惩凶、赔款、撤退驻华英军、废除不平等条约等。工人阶级首先响应,煤业工会宣布停止给英轮上煤,华人领江自动退职。17日,万余驳船工人宣布不给英人运货,紧接着各个英商公司的华工全体离职。(2)

18日,重庆全市罢工罢课罢市,清晨,温琰和秋意穿戴整齐,拿着写有抗英口号的旗帜和传单去街上和朗华会合。

青爷爷站在门外打量闹哄哄的人群,紧拄手杖痛声长叹:“这是啥世道,逼得学生娃娃都去闹革命!”

青蔓被祖母禁足在家,不许参与游行。温琰经过窗外,装作不经意地咳了两声,青蔓从书桌前抬眸,与她交换眼神,各自心下明了。

浩浩荡荡的示威游行队伍从主要街道向江边行进,朗华的母亲声音洪亮,振臂高呼,引领大家高喊口号:“誓用热血洗国耻,愿与万县共存亡!”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

横幅上书:誓雪国耻,还我主权!

温琰和秋意挤在人群里,朗华从前边过来,大声问:“青蔓呢?未必这种时候她还要看书啊?”

温琰解释:“她迟点来!”

没过一会儿,青蔓果然出现,她一边沿街赶路,一边踮脚张望,温琰忙迎去将她拉入队伍。

“差点没找到你们。”

“你啷个出来的?”

“二楼翻窗。”

两个小姑娘挽住了胳膊。

朗华瞧见,笑道:“哟,你背完英文啦?”

青蔓脸颊浮现尴尬的红晕,绷着嘴,不予回应。温琰把传单分一沓给她:“不要理朗华。”

“嗯。”

数万游行群众抵达朝天门码头,江中两百余艘船只同时起航,悬满白旗,以示哀悼。

至夜晚,更有十多万人进行反英示威的火炬大游行,渝中半岛被数以万计的火把点亮。温琰、秋意、朗华和青蔓跟大人们冲散了,怕彼此再走丢,于是并排勾住胳膊,温琰的鞋子被踩掉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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