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12)

作者:薛显文 阅读记录

哭哭啼啼纠缠了快半小时,姐弟俩知道是无法阻挡父母的离开了,再怎么舍不得也要放手了。奶奶也颤颤巍巍地赶过来了,一边喘气一边说:“别在这里哭哭啼啼了,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跟着奶奶不行吗?快点,让爸爸妈妈走,不然就赶不上车了。”

这一阵闹,已经吸引了三三两两来看热闹的乡邻们。热情淳朴的乡邻们,好心劝慰着姐弟俩,又叹息着,原本好好一个家庭,因为做了场生意,沦落到如此境地。

于是在乡邻们的叹息和劝慰中,母亲抹着眼泪,头也不回地跟着父亲走了。也许一回头就狠不下心了。思筠姐弟俩依然止不住地小声抽泣着,稚嫩的肩膀抑制不住地抖动,望着父母的背影渐行渐远,然后变成两个移动的小黑影,消失在乡村小路的尽头。

回到家,进了卧室,看到父母的床铺被子都没来得及叠,被褥上似乎还有母亲的余温和熟悉的气息,可是一鞠慈容又在何方?

母亲才走,思念就如潮水般涌来,往后的漫漫长日该怎么度过?往后再也没有母亲轻唤:“思筠,吃饭了。”也没有母亲熟悉的催促:“思筠,快点这作业,不然天黑了,晚上有可能停电。”或者是“思筠,赶紧写作业,写完好帮忙干活。”只要有母亲在,即使干再多活也心甘情愿呀!

可是天文数字一样的债务,还有姐弟俩的学费,又从哪里来呢?出去打工,一个月一个月虽然微薄的工资却是肉眼可见的活钱,除了出卖体力,不需要额外的成本。不比养猪,年头到年尾,直到猪养大卖出才能看到一点钱,但还需要扣除所投入的猪饲料,疫苗等的成本,如果养到中途,发生变故,猪生病死了,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虽然年幼,但已知道其中利害的思筠,知道思筠父母是被现实逼上梁山,只能去出卖体力,愚公移山一样一点一点清偿债务,不知何年何月能移去这座大山。到时,父母才能不用打工,可以守着他们了。

可怜体弱多病的母亲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适应吗?父亲会不会对她好一点?父亲还会不会打母亲?有人欺负母亲他会帮忙吗?打工的活累不累,母亲吃得消吗?会不会累得生病?生病了父亲会照顾她吗?千般愁绪,万种担心,几乎把思筠压倒,于是号啕大哭起来,李松也紧跟着大哭起来。

在那个万元户都稀缺的经济不活络的年代,看不到有什么生财门路的年代,很多乡邻们断言思筠父母只有父债子还了,要拖到第二代才能还清了。但父母固执地要把这座巨额债务的大山在他们这辈子铲除,于是,湖南人骡子一样的倔强驱使他们多年来辗转广东各地打各种各样的工,几百上千地攒着微薄的薪水,一点一滴地寄回老家还债。

几个月过去了,母亲托人捎来新鲜荔枝。被贬岭南的苏东坡曾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又有白居易诗云:“一骑红尘妃子竹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在老家湖南,思筠只能吃到包装好的荔枝干,那也是奢侈品,逢年过节才能吃到。自从做生意亏得血本无归,更是好久都没吃到过荔枝干了。这次父母托人带了好多新鲜荔枝回来,据说是“糯米磁”,一种比较好吃的品种。

奶奶赶紧用竹制晒盘把荔枝摊开来以免捂坏,思筠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剥开皮,对着嘴一挤,荔枝肉骨碌一下滚进了嘴里,嫩滑甜糯多汁,好吃极了。那是思筠第一次吃到新鲜荔枝,回想苏东坡的名句,果然名不虚传。思筠吃着荔枝,思念又如影随形,要是母亲在,一起吃着荔枝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思筠姐弟可算是中国第一代留守儿童了。因为是作者本人亲身经历。所以行文至此,曾经那种彻骨的思念又似乎回来了。

跟着奶奶

李思筠已经连续两年没有见到父母了。年关难过,尤其快过年的时候,乡邻们总会关切地问:“爸爸妈妈过年回来吗?”

李思筠摇摇头,迷茫地望着远方,她多希望哪一天母亲熟悉的身影会出现在那个上坡的地方。奶奶则如祥林嫂般地重复回答乡邻们:“唉,都是因为做生意亏了本,不会回来,路费太贵了。”

乡邻们一遍又一遍关切的问询和奶奶不厌其烦的回答,李思筠的心在流泪,有时眼角也不知不觉湿润了,奶奶看到就会训斥,“哭什么?难道奶奶对你们不好吗?饿着你们冻着你们了?”奶奶一向性格刚强,哭哭啼啼是她最不喜欢看见的,她认为哭多了会带来霉运。

每当这时,李思筠赶紧别过脸去,不让奶奶看见自己流泪的脸。不是奶奶不好,奶奶很好,奶奶很勤劳,经常带着姐弟俩去种菜,教姐弟俩怎么用锄头松土,然后下种,施肥,给姐弟俩做饭。奶奶做的饭菜很好吃,比母亲做的还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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