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生(80)

作者:临光钓雪 阅读记录

她捻着信纸的一角,信中临摹的赤鸦图案栩栩如生:“她们是教坊司的人,是帝师的暗哨。明面上行事张扬,清剿匪徒的是鹿首,而赤鸦隐秘行军,暗地绞杀流民。”

“姑娘是说,他们另有所图。”

“人心易逝难得,流言频起不休,不论是在帝师还是陌州百姓的眼里,本该销声匿迹的北牧与曝尸荒野的匪患恐怕没有任何区别。”

信纸在烛火中渐渐化成灰烬,而现实远比曾经设想的更加清晰,她坦然平静,一如冰湖之面,无波无澜:“若我们走出北境,那此时猎杀难民的便是北境暴军。即使兵力相当,无城营可驻,无粮草以续,依旧只能退守北境之后。”

“那姑娘的意思是?”

“不破不立。赤鸦图谋嫁祸,我们便推波助澜。”北牧雪雅说,“那名来自域外异族的老人不是想要死在‘故国’的土地上吗,我们成全他的愿望。”

随白狼狩风令一同离开北境的年轻护卫,将自己沾满落雪的红围巾送给了孤独的老人,他们不曾交流,亦没有接触,只是指引老人穿过重重阻拦的北境天堑,然后目送他向最近的城邑缓慢踱步而去。

这是年轻的护卫第一次见到域外异族。他加入凛军不过一年,而据军中年长者所说,自从北牧雪雅执掌凛军之后,域外的入侵越来越少,那些锲而不舍在长城边上不要命的,本如同盲眼疯鸟的异族,而今纷纷转为隐没蛰伏。他们最终归因于北牧氏在地底建起的巨大囚笼,里面关押了数不清的域外异族,日夜听到宛如非人的嘶鸣与嚎哭。

护卫有些许困惑,这份困惑随着老人的佝偻背影渐行渐远,他属于凛军的新生一代,对同样新任的北牧雪雅没有老人们的轻屑和猜疑,而信任和尊崇在心底逐渐扎根,他们的未来似乎不再是长城,冰雪和无边无际的冻土。

那一日格外安宁。

入城的老人将半张脸没在围巾下,他裹紧足以遮蔽全身的斗篷,只余一双眼睛泛着幽深的颜色。有嬉笑的孩童从身边经过,他们举着风车和糖葫芦,好奇的盯着陌生人的陌生装束。有好心的妇人递给他盛满清水的碗和打包整齐的干粮。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朝他露出戒备与敌意,又对他肩上沉甸甸的行囊虎视眈眈。

他的时间饱受折磨,身体正在腐朽,他用双脚一步步踏入故国,亲眼目睹面目全非的愿望,为自己找到最后的葬身之所。

……

自那之后记不清过了几日,北陌“白头乌鸦”流言四起。

他们说,本该通体漆黑的乌鸦忽然额生白磷,那簇白磷如异物寄生其上,似道道白色疤痕,突兀丑陋,意味不详。白头乌鸦喜食腐肉,不畏生人,行于山间道路,若手中有尔等饵食,务必当心白头乌鸦的冲撞,不少人因此受袭负伤。

而在鸦群漫天的灵鸦古道上,韩错的伞格外畅销。

道上行人有随身携带饵食的习惯,同时奉黑鸦为灵鸟,寓意吉祥如意。虽然灵鸦古道上乌鸦结营群巢很常见,但最近多了许多形态有异的白头鸦,凶猛异常,即便是爱鸟虔诚的信徒,也渐渐减少了经过灵鸦道的次数。或者就是向这位新来的伞匠买一把伞,伞面坚固,颜色鲜艳,而那些疯疯癫癫的白头鸦并不喜欢这些张扬又难啃的伞,所以韩错的生意突然红火起来。

没人知道这些白头乌鸦从何而来,但所有人都逐渐感觉到这些醒目的异常在逐渐扩散,而今再抬头观望灵鸦道之时,已经很少能看见毛色漆黑光亮的黑鸦了。

“灵鸦都去哪儿了?”

“都在天上呢,他们只是生病了,等到病好就又变回来了。”

韩错递过可容纳两人的大伞:“您的伞。”

牵着小女孩的妇人连连道谢,她们以同样的价格买到了大上一圈的伞,只希望这一伞能保护她们母女安然走过灵鸦道。

小女孩的疑惑未停:“那什么时候病才能好呢?”

韩错打算在日落之前离开,伞已售空,而身边安静的少年一边帮忙收拾简陋的货摊,一边忍不住向走开不远的母女两人张望。

他问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小殊知他听不见,笑声轻轻:“起初我以为你俩个闷葫芦在这人烟稀少的旮旯卖伞,必然是颗粒无收。没想到生意反而一天比一天好,但向家少侠还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像个木头招牌,莫非当初不小心磕到脑袋。”

“明天不做生意,钱挣够了,我们继续赶路。”

向飞扬也习惯韩错一路答非所问的态度,颇有自觉的点点头,倒也不纠结自己心里那丁点疑问。毕竟能够心甘情愿被打包北上,勤勤恳恳无所怨言的少年郎大约也就只有向家少侠这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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