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不过一棵树(37)

贺清时一个人枯坐着,看着窗外,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对面是繁华热闹的美食节,两侧商铺灯火通明,招牌莹亮。主干道上车流穿梭,行人遍布。街灯照亮城市的一角,光影之下,雨丝浓稠。

她静悄悄走过去,裙摆摇摇,步履轻盈。

站在贺清时对面,也不出声,抬手敲敲桌面。

桌上几样精致小菜,碰都没碰过。

贺清时被人拉回现实,倏然一怔。扭头却见霍初雪娉婷站在她面前。红色长裙将腰身掐得纤瘦,不堪一握。

“贺先生在看什么?”她盈盈一笑。

“没什么。”他敛了敛神色,忙站起来,声线低迷,有浓浓鼻音,“好巧啊霍医生。”

霍初雪压住裙摆,往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瓷白的酒杯上面,“贺先生这是借酒消愁?”

“没有。”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失意,贺清时矢口否认:“我一个人没事,来这儿坐坐。”

男人逃避躲闪的眼神她看在眼里。

店里很暖,气压低。贺清时觉得自己胸腔沉闷,有些透不过气来。

抬手解了衬衫的扣子。

先是解了一颗,随后又是一颗。

霍初雪注意到他这个动作,盯着他半截白皙的锁骨,看了数秒。

嗯,很性感!

过了一会儿,她径直站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去一个好地方。”

***

霍初雪开车,车子开出市区,进入高架,七拐八拐,也不知道究竟要开往哪里。

贺清时靠在副驾上,一直闭目养神,也不问霍初雪究竟要带她去哪里。

水天连一线,灯火一闪而过,远远映出古镇的一角,雨雾里,生生变成一帧飘浮的剪影。

贺清时这才知道霍初雪带她去了乡下水乡。

“糖水镇?”他嗓音嘶哑,精神瞧着也很疲倦。

“以前来过吗?”

“之前带学生做古文化调研的时候来过这里。”

“我老家。”霍初雪熄了火,解下安全带,“走吧,带你逛逛。”

晚十点,小镇依旧热闹,很多店还没打烊,灯火通明。

两人各自撑一把伞,沿着河边慢慢走。

游船时不时经过,船桨掀动水面,水波荡漾,水流声一阵盖过一阵。

雨打在石板路上,湿答答冒着水花儿。

鞋底踏过,携风裹雨,一身料峭清寒。

霍初雪的裙子太长,泥水沾上裙摆,落下泥渍。

可她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步伐轻快。

“裙子。”贺清时出声提醒。

她毫不在意,“不碍事,回去就换的。”

认识她至今,他也知道这姑娘是不拘小节,随性而为的个性。遂不再提醒。

慢慢转一圈,霍初雪问:“风景如何?”

衬衫领口敞开,有风钻进去,脖子那圈微微发凉。贺清时欲抬手扣上,可一想到霍初雪会看着不舒服,遂作罢。

他从裤袋里摸了根烟出来,自顾点燃。淡淡的青烟冒出来,被风吹散开,烟草味四处流窜。

他就着滤嘴吸一口,慢腾腾说:“挺漂亮的。”

男人抽烟的动作赏心悦目,霍初雪没管住眼睛,多瞧了两眼。

夜风灌满他裤管,男人清瘦,气质疏离,遗世而独立,犹如天外仙人。

她徐徐说:“早些年镇上还没有开发,那个时候古建筑保存得很完整,原始风貌也更为浓厚,比现在漂亮很多。有种质朴的美感,久经岁月沉淀的那种。我特别喜欢。每次心情不好,我就会回来转转。沿着河边走上一圈儿,一座座桥踏过去,再回去心情就变好了。我妈妈说我这人从小就会自我调节,不会被坏情绪困扰。”

她这些话看似说得自然,也就随口这么一说。可事实上,句句都是说给贺清时听的。聪明如他,心里通透明亮,又如何不清楚。

看来这姑娘早就看出他心情不好,可却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直接带他到了这里。

下午从望川回来,他的心情糟糕透了,濒临失控。而现在小桥流水人家,走走停停,坏情绪一扫而空,阴转多云。

印象里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情绪了。

“谢谢。”贺清时把烟掐灭。

霍初雪轻快笑了笑,没说话,长发飘飘。

两人走到一座拱桥上。那桥上了年岁,历尽时光淬炼,痕迹明显。

两侧商铺的灯光远远映照过来,“明远桥”三个繁体字映入眸中。

霍初雪立在桥头说:“我们糖水镇一共有一百三十五座古石桥,你站着的这座是最古老的一座,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

她迎着风口,风掀起她的裙摆,身段纤柔。昏沉沉的光线之下,她的那双眼睛很亮,荧光闪闪,好似有流萤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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