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不过一棵树(38)

她领着他走向桥中央,“这里视线很好,是不是很漂亮?”

拱形桥正中间最为高耸,站在那里,视野开阔,大半个小镇的风貌都尽收眼底。漂亮,而让人沉醉。

“前面那座楼是什么?”贺清时的眼睛捕捉到一栋古楼,那楼很高,应该是整个小镇最高的一座建筑。

他有轻微近视,这是夜间,又是下雨天,看不怎么清楚,只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大字,“糖水人家是吗?”

“对,糖水老家,我们糖水镇的网红酒楼,大众点评上评分8.9,人气特别高。”她颇有一股自豪感,眼尾透着光,“报我的名字可以打八折呦!”

“哦?”他挑眉一笑,心情大好。

如果霍初雪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看到贺清时笑。

第19章 第18棵树

夜色浓沉, 河面上氤氲着水汽, 整个小镇显得尤为模糊,有股朦胧的美感。

可贺清时脸上的笑,霍初雪却看得分明。那一晃而过的笑容,转瞬即逝, 可她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眼前这个男人,她就是知道他身上藏着故事。这人古板,作风守旧, 俨然就是一个老年人。他的心更是荒芜之地, 寸草不生。同时也是个深渊,要很多很多东西才能填满。

她从来没有看他笑过。她一度以为这个男人是不会笑的。

她被他的笑容晃了眼,怔肿半天。

待回神时,却见贺清时一直在平静望着她。

他的那双眼睛生得极好,丹凤眼, 眼尾狭长, 眼眸是纯正的深黑色,如一滩化不开的浓墨。

丹凤眼也称桃花眼,可他却丝毫不会给人轻佻的感觉,大概与他的身上疏离寡淡的气质和老派刻板的作风有关。

霍初雪笑了下,语气轻快, “糖水人家是我家开的,贺先生下次如果要去,我让我爸给你打五折。”

贺清时睨她一眼,似是觉得好笑, “不是八折了?”

“给你特殊关照嘛。”

贺清时:“……”

“我爸手艺超赞,远近闻名,你一定要去尝尝。”

贺清时的嗓音被风吹得越发嘶哑,“今天不能去?不是还没打烊么?”

“今天不行,我爸这两天出远门了。”

两人也不再继续走了,就站在桥上细细说话。偶有几个游客从旁经过,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从耳旁拂过。

霍初雪背靠着拱桥,曲起一条长腿,鞋尖抵着地面,暴露在空气里的脚踝莹润如玉,近乎透明。

贺清时不经意间瞥到,忙移开视线。

女人的声音在夜风里又细又软,带着江南水乡人讲话特有的软糯语调,“我实习那年,第一次跟台。碰到的就是一个高危产妇。孩子成功出生,可她自己却没走下手术台。产后大出血,五分钟,就五分钟,手术室里一片混乱,人就没了。我出去通知病人家属,产妇的妈妈揪住衣领骂我,捶打我,精神完全崩溃。那种绝望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件事给我打击很大,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走不出来,怀疑自己学医的初衷。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深陷泥淖,而且陷得很深,走不出来。然后就开始自暴自弃,自我怀疑。”

“我姑姑说是我见的太少,见多了就麻木了。那段时间我一下班就往镇上跑,一个人把镇上这一百多座古桥全部走完。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和时间赛跑,跑赢了也就好了。后面我第一次独立主刀一台剖宫产手术,当我取出孩子,听到孩子的啼哭,那种从心底升起的喜悦足够让我走出曾经的泥淖。”

“有时候,一个人走不出来,并不是他真就走不出来了,他只是还没有碰到一个能让他走出来的契机。”

片刻之间,她飞快地笑了一下,笑容一转而逝,几乎察觉不到,“抱歉啊贺先生,一时间有些感慨,说得多了。”

她抱了抱手臂,“很晚了,回去吧。”

霍初雪撑伞走在前面,背影纤瘦,可全身上下似乎有一股子韧劲儿,不得不让人侧目。很像贺清时早年在望川见过的芦苇,看似柔软,风一吹就断,可坚韧无比,当地人编制成席子能用好几年。

红色的裙摆被风撩起一角。那抹红色落入贺清时眼里,不知为何,他的心脏紧了紧。

今晚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

漫步走到之前停车的地方,霍初雪问:“你今晚喝酒了吗?”

贺清时摇了摇头,“没有。”

“所以刚才在日料店那清酒只是摆设?”

“我说了我不喝酒的。”语气肯定,像是在跟人保证。

霍初雪打了个哈欠,似是困了,“既然你没喝酒就自己开车回去吧,我就不回市区了,直接回我妈妈家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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