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154)

作者:星河蜉蝣 阅读记录

“谢斯止……”

风卷着碎沙吹进眼睛,摩擦着眼球,令人涩痛。

枪声、风声、爆炸声、哭喊声……在许鸢耳朵里,通通化为了渺远的背景音。

她呆呆地望着废墟,跪在破碎的砖瓦之前。

寒风吹过裙摆,她去拨眼前的石块,纤细的指尖染了泥。

知道这是很傻的行为,可一想到——那个人被压在这堆碎石之下,再也不会对她笑,对她做一些可恶的事情,她就忍不住想要将这堆杂乱的石头拨开看一看。

哪怕看一眼也好。

曾经发了疯地想要逃离,可当他真的消失不见了,她的灵魂就像被人生生地抽出一块,痛得快要窒息。

“谢斯止……”

许鸢反复呢喃这三个字,指尖被碎石片割出了血淋淋的口子,被她拨开的石块在一旁垒得高高的。

无垠的月色里,她忽然听见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在这嘈杂的夜晚,并不明显。

很容易就被其他的声音掩盖。

——可她就是听到了。

许鸢回头。

谢斯止披着凛冽的月光,遥遥站在那儿。

外套遮住伤痕,脸上血迹也擦拭过了,不像囚室里那样惊心。

可他依然瘦削,孱弱,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枯槁游魂。

初遇那天,他也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站在她楼前的月色里。

只不过那时,他还是个阴郁漂亮的少年,而她,是个被他外表欺骗的天真少女。

一晃,竟也过了这许多年。

谢斯止的目光苍白且温柔,落在她的脸颊:“你在,为我哭吗?”

许鸢恍然惊醒,如同做了一场足以撕裂她的噩梦。

她用满是泥土的手指摸了摸眼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泪珠已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第97章

怎么会因为这个人哭呢?

他最喜欢装乖扮惨、博取同情,谁要信了他,才是傻子。

可许鸢控制不住,他出现的那一刻,泪腺像开了闸。

当着他的面,她感到狼狈,又有些羞耻,连忙用粘了灰的指尖去抹眼泪。

于是,眼眶四周的肌肤留了几道灰色的指痕,铺散在地的裙摆也沾了泥。

——像只脏兮兮的小猫,一头扑进了灰尘里。

谢斯止走过来,单膝跪地,平视她的眼眸。

“问你话。”

他动作因伤口而放缓,唇畔的笑意却一如过去散漫。

仿佛这些天的一切只是场虚假的梦境,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许鸢偏过头,不肯看他眼睛,别扭地说:“才没有哭。”

他唇角的笑更浓了。

温热的触感贴上脸颊,许鸢回头——谢斯止用指腹,一颗颗撷去她的泪珠。

他眼眸漆黑,倒映出沙漠最璀璨的星斗,呼吸洒在她的皮肤,于寒夜里,落下了柔软的种子。

“我们要离开这儿。”

直到枪声越来越近,谢斯止才放开她。

谢铎说得对——这里是谢盈朝的势力范围,无法正面冲突,尽快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谢铎正带着谢氏的人质突围,他们也要想办法离开。

枪声已经逼近了。

两人刚离开了黑牢的废墟,就被堵在一座房子后。

谢斯止带了两把枪,给许鸢一把:“从前我教过你射击,还记得吗?”

“射击时要尽可能保持匀速呼吸,呼吸会导致枪抖动。”

“靶子距你二十五米远,在这个距离上,如果想射中准心,那么你需要瞄准的位置是下八环。”

“手臂抬平,闭上左眼,用右眼瞄准。”

“物体在眼里清晰呈像需要时间,视线落在靶心之后的三到七秒,是射击的黄金时间,之后就会渐渐模糊。”

“……”

念书时,射击课一直令许鸢头疼。

谢斯止手把手教她后,才好了一些。

虽然总会因为他上课时的小动作而生气,但他说过的话,她一句一句,都记得清晰。

许鸢点头。

“看到人别犹豫,瞄准他们的头或者心脏。”

看出她的不安,谢斯止牵起她的手,自然地与她十指相扣:“为金斯莱家族拿枪的人,不配活着。”

“如果还是不忍心,就当做……”

“我可以。”许鸢轻声说。

她脑海中浮现起黑牢里见过的、炼狱般的惨状,声音坚定,重复了一遍,“我可以的。”

不过她仍然问道:“就当做什么?”

“就当做为我。”谢斯止勾了勾唇,“我伤口很疼,需要你的保护。”

平常的一句话,被他用轻慢的语气、低哑的音调说出,就像施了令人脸红的魔法。

许鸢没有说话,垂眼看着枪。

谢斯止忽然低头,在她发梢轻吻了一下。

她像只受惊吓的小兔子,如果不是墙后逼近的枪声,几乎要跳起来了。

“你——”

做这样唐突的事怎么不分时候?

许鸢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她瞪着他。

谢斯止只是笑。

他开枪的手很稳,抬手,子弹正中越过墙的士兵的眉心。

追来的人越来越多,许鸢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开的枪。

今夜的所有的场景都太过惨烈,而她的枪法也没有准到那样的程度——七扭八歪,这一枪打在肩膀,那一枪打在小腹,还有的子弹直接擦着人的耳朵飞过去。

尽管这样,当周围消寂后,谢斯止还是摸了摸她的头,像幼稚园的老师,在奖励听话的小朋友。

让她脸红。

两人继续朝前走。

基地的房子在爆炸中多数只剩断壁残垣了,摇摇欲坠。

路过一处角落,许鸢听见了女孩低泣的哀求声。

透过墙面的缝隙,她看见,混乱之中,墙的背后,一个男人正在试图侵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她脚步停住。

对此,谢斯止无动于衷。

“哈勒姆的女儿。”他平静道,“如果他没有把你送来瓦巴城,或许我会救。”

“大人的错不该殃及无辜的孩子。”许鸢说,“哈勒姆曾经救过你。”

“所以,我才没有现在就送她一颗子弹。”谢斯止的世界,向来睚眦必报,“外面枪林弹雨,再蠢的人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做这样的事?那很可能,是捕猎你的陷阱。”

许鸢静了静:“我清楚。”

谢斯止忽然意识到,许鸢不是个会逃避的人。

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拥有一颗坚韧却慈悲的内心。

如果那女孩的遭遇与她无关,她或许会量力而行。

但此刻,知道女孩所遭遇的一切,是背后的人为了引出她而设的陷阱,她反而会跳进去。

——该落在她身上的命运,哪怕是最坏的一种,她也不会选择让别人代替承担。

她一直都是这样柔软的人。

“她才十五岁。”

许鸢想起那天沙漠里,哈勒姆苦苦哀求她的模样。

那男人涕泪纵横,哭诉着金斯莱家族的人会如何毁掉他的女儿。

许鸢相信,如果不是迫于无奈,他也不愿伤害她。

一切的一切,归根到底,是谢斯止与谢盈朝之间的争斗。

而在这道仇恨的狂风中,许鸢是中央的风眼,哈勒姆的女儿,只是无辜的牺牲品。

如果没有与她和谢斯止扯上关系,他们一家人也不必遭受这样的噩运。

“比起那年,被你送给谢盈朝的我,还要小。”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谢斯止。

他神情凝固在脸上。

“你走吧。”许鸢转身,独自走向那面墙后。

背后,谢斯止声音凛冽:“许鸢。”

许鸢回头,见他对着她的方向,抬起了黝黑的枪口。

那一刻,她心脏震颤,紧接着,一颗子弹贴着她耳侧划过。

十几米外,子弹穿过了艾琳的身体——原本,她正朝两人的方向举枪。

艾琳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目光仍盯着谢斯止。

刚才那一枪,她想对许鸢开——因为看见了许鸢手腕上戴的那串沉香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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