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155)

作者:星河蜉蝣 阅读记录

七年前,谢斯止虐杀她的亲人。

不仅因为他在黑牢里经受了四个月的折磨——更是为了,要回他的珠子。

进入黑牢的囚犯,随身的一切都会被看守搜走。

她的父亲,她的兄长不屑管这些小事,不知道珠子的下落。

于是,那个夜晚,他们的筋骨在那少年的手底一寸寸碎掉。

他有一张再完美不过的皮囊,皮囊之下,却裹着恶鬼的骨头。

事后,艾琳用了很久才将家人的遗体拼回原样,那恐怖的画面,她至今无法遗忘。

对他而言很重要的珠子戴在许鸢手上,说明这个女人对他也很重要。

——他杀死了她的亲人,她也要他尝一尝失去挚爱的痛苦。

可惜失败了。

但下一秒,艾琳又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她将藏在手里的东西,用最后一丝力气丢出去:“下地狱吧。”

许鸢不远处是一面石墙,那东西滚落在石墙之下。

谢斯止瞳孔一黯:“许鸢——”

止痛针只能减轻他的疼痛,并不能让他伤痕累累的虚弱身体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他离她有一段距离,根本来不及将她从墙下拉开。

许鸢只听到有东西坠地的声音,下一瞬,震耳的爆炸声响起。

手.雷引爆了她不远处的那座墙,碎片迸射,墙面倒塌,石块坠落就要砸到她身上。

那一刻,她手腕忽地被人抓住,踉跄着跌入了一个怀抱。

眼前被黑色蕴满,触碰她额头的,不是坚硬的石块,而是西装细腻冰冷的料子。

带着海洋调的一点白松香。

——谢盈朝的味道。

第98章

他坐着轮椅,膝上白色薄毯在扬起的尘沙里扑了一层灰。

爆炸发生那一瞬,他将许鸢拉到怀里,肩膀抵住她的额头。

许鸢从没见过他弯腰。

就像他说的——没有任何事,能给与他打击。

就算残疾,也依然傲慢、自信、从容,他向来是个不会低头的男人。

但此刻,他挺拔的脊背压得很低,温热的血从削薄的唇角流出,淌进许鸢的发丝里,又顺延着流入她瓷白色的锁骨。

见自己的血把她弄脏了,谢盈朝心底忽然升起一种淡淡的满足感。

他缓慢地直起脊背,几十斤重的石块从他身上掉下去。

背后鲜血淋漓,有被爆炸溅射的伤口,也有石块压伤的皮肉,西装被磨得不像样子。

看着许鸢乌黑柔软的发丝,谢盈朝拧着眉梢,眼神困惑。

不该是这样。

他不该因为女人失去理智。

艾琳无法掀起什么波浪。

谢铎也已带着人质仓惶地逃入沙漠。

黎明将至。

这一夜的硝烟终将散去,胜利的天平早已倾斜到他这边。

——只要将藏在基地里两个不听话的小孩找到,一切都会恢复原状,而许鸢确实在一步步走入他设下的陷阱。

这种时候,他却为了一个女人乱了方寸。

但保护她是一瞬间产生的冲动,他无法抑制。

记忆忽然回到那年春天。

玻璃书房里,她澄澈地望向他:“您是新来的家庭老师?”

他没有回答,目光漫不经心滑过她的脸颊。

“是客人?”她又问。

他依然不答,看似平静。

实则,眼眸的暗处,已经将她一寸寸剥光了。

最后,她弯起眼睛,天真地问:“您该不会是谢家人吧?”

那天,他也为她挡住了从天而降的书架。

故事的开头与结局,一样的迷心窍,一样的不由己。

爆炸的巨响令许鸢的耳朵出现了一瞬间的真空,等听力恢复,她从他肩上抬起头。

“……谢盈朝?”

她眼睛圆溜溜的,眼眸里是纯然的底色,总让人有种想要把她揉碎的欲望。

谢盈朝抬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

许鸢本能躲避,这个人的一切都令她畏惧。

谢盈朝的手悬在半空,眼底浮起一抹红。

唇缝间,鲜血不断涌出,可他眼底神情如旧,深沉而冷冽。

他缓慢地掏出一块手帕,擦拭唇畔的鲜血,目光死盯着面前的女孩。

比起“谢先生”,他更喜欢许鸢喊他名字。

但她在他面前,一向温顺克制,记忆中,仅有的几次喊他名字,都是带着哭腔。

——谢盈朝。

简单的三个字,从她嘴里念出来,柔柔的,有种让人沉沦的腔调。

他想听上许多年,不光是他的名字,还要听她哭,听她求饶——听她边哭边亲口对他承认,她不爱他的弟弟。

对于自己的东西,谢盈朝没有放手的概念。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又去捏她的下巴,只是刚一碰上,就被迫停了动作。

谢盈朝低头,心脏处的西装布料前,抵着枪口。

沿着漆黑的枪管看去,尽头是一只原本白净,此刻却沾满了血与泥的手。

许鸢拿着枪,卷曲如羽的睫毛轻轻扑动,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请您放手。”

高墙在爆炸中炸塌,一地的废墟将谢斯止与其他人都隔绝在了另一侧。

这一边的满地狼藉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盈朝盯着她:“你有没有,哪怕一刻,爱过我?”

许鸢沉默。

那年深冬,庄园地牢,他曾问是否恨他,她答了。

时隔多年,许鸢的回答一如从前:“我从没有爱过您,谢先生。”

谢盈朝忽地笑了。

他激烈地咳嗽起来,坠落石块伤了他的内脏,他吐出一口血,其间夹杂着絮状的血肉。

他瞧见了,眼底不改阴冷,用力捏住许鸢的下巴,仿佛抵在心口的那支枪不存在一样。

“在此之前,我的命令,是要活的。”

石墙的废墟之后,枪声不断响起。

许鸢知道,那是谢斯止在与谢盈朝手下枪战的声音。

谢斯止伤得很重,未必能对付那些人,但谢盈朝要活的,手下就不会要了他的命。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男人淡漠的眼眸里染了一抹疯狂的颜色:“你真的,能扣下扳机吗?”

以她心肠,如果能扣动扳机。

那他对她而言,大概也是另一种层面上的特别了。

许鸢咬着唇,指尖颤抖:“请不要这样。”

她只是想离开,想让他放过,而不是想要杀死谁。

但事实是,如果对象是她,那么“放过”这个词,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字典里。

谢盈朝垂下眼,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

可他抓着许鸢下巴的那只手依然有力,像只铁钩,让她动弹不得。

当着许鸢的面,他打开通讯用的无线电,递到嘴边:“我要他——”

声音戛然而止。

他冷冽的瞳孔骤然缩紧。

那一刻,耳朵里的枪响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天际。

夜幕、黄沙、废墟还有基地弥漫而起的烟与火,都在视野里一点点模糊。

谢盈朝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面前那张脸。

他的血溅在她的脸上,而她眼里噙着泪珠。

谢盈朝很清楚,许鸢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而是因为手上沾了血——即使他真的很糟糕,她依然会为此难过。

“你……对我开枪?”

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许鸢指尖颤抖,低喃道:“对不起。”

女孩的轮廓在眼底一点点模糊。

他眼眸暗了一层,唇角涌出的血染红了下巴,每一个字都吐得艰难:“……那年地牢里,我说的话,你记得吗?”

许鸢记得。

他说,再来一回,也不会给她自由。

这句话,曾经一度成为她深夜的梦魇。

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她唯一、亲手杀死的人,她这一生,永远别想摆脱他。

这一认知令他弯起唇角。

“许鸢……”

“从现在……开始祈祷。”

谢盈朝眼底燃起一抹回光返照般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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