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焰(5)

作者:时只柚 阅读记录

陈北炙接了创可贴,他的一只手占着,歪头咬住,单手撕开,随意地贴在手背上。

他从小是被追捧着长大的,这件事对他来说显然不算特别,今晚不处理,明天到学校,也会有不少姑娘要拿印着各种图案的创可贴给他。

逢冬低头看着他的动作,在创可贴被风吹歪时,伸手按住,顺着他的手背贴好。

肌肤相贴,她的指腹冰凉,他的手背也是冷的。

逢冬的手指蜷了一下,正好按在陈北炙的伤口,不轻不重地疼,像是被猫抓了一下。

他的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吊儿郎当,又叫人捉摸不透。

似乎看穿了她,又似乎毫不在意。

逢冬轻轻吸口气,冷风呛进嗓里,她的睫轻轻颤两下:“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陈北炙抬起眼睛。

“逢冬,”她说,“枯木逢春的逢,冬雪消融的冬。”

第4章 逢冬

因为下雪的原因,街上的人很少。

逢冬怕黑,她高一的时候被一个流浪汉尾随过,从那之后很少在深夜出门。

周围太安静了,那只小流浪也不知道钻到哪儿去了,她翻出手机给魏长明打电话,振了十几秒铃后,电话被对面挂断。

逢冬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没有再拨。

她按着手腕的皮筋,拉长,放开,呼吸很冷,急促。

这是她紧张时的表现,无意识地重复某个动作。

一直到十一点过五分,魏长明的电话才打过来。

“我跑完车了,你在哪儿呢?”

逢冬说:“北新街。”

电话那头传来转锁开门的声音:“回来吧,给你留着门。”

又说:“赶紧点,你舅妈带着孩子回娘家了,明儿我得早起看面馆去。”

逢冬挂了电话,站起来,蹲得太久,她的身上都是僵的,扶着路灯的杆站了会儿才缓过来。

拐角有个人。

她差点惊叫出来,陈北炙抬眼往这边扫了一眼,接着低头打赛车游戏。

他整个人都是倦懒的姿态,一条腿曲起,踩在台阶上,屏幕右上角得分三十五,排在第一,他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狂飙着抢了一路金币,顺手给对面扔了个香蕉皮。

闷坏。

跟在后头的戚辰撞在墙上,说了句卧槽。

逢冬轻轻呼口气,因为紧张而绷紧的神经松下来。

她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京大附中这么多女生喜欢陈北炙了。

陈北炙留在这儿,并不是因为她多特殊,而是出于骨子里的教养,这么晚的天,无论对象是谁,他都会这么做。

顺手帮了,又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逢冬路过他身边时,轻声说了句谢谢,余光看见得分到了三十九分。

回去的时候,魏长明刚洗完澡,给她开了门,又坐回沙发边上看电视。

逢冬往屋里走,想起件事,又折回来:“舅舅,当年我妈妈为什么突然去了镀城?”

魏长明正看得出神,敷衍答:“跟你那死鬼...,跟你爸结婚,就过去了。”

逢冬的眼睛垂了垂:“是吗?”

半场球赛结束,中间插广告,魏长明总算有空了,拿遥控把声音调小:“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突然想起来妈妈之前跟我说,她从小在B市长大,不太喜欢南方的热。”

魏长明抓了把瓜子:“你妈从小主意就正,当年要不是因为那事...”

说到这儿,他的话头猛然截住,朝逢冬摆摆手:“水刚放好,赶紧洗去,要不还得重放,浪费。”

——

到了周一,逢冬依旧没有钥匙,魏长明的手里只有一把,剩下的不知道被倪蓉收哪儿去了。

在外边冻了一晚之后,她感了冒,头昏昏沉沉的,周一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没力气。

没法请假。

学校周一下午开始分班考,不参加考试自动分到末班,整个年级的后三个班就是混日子的,里边除了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就是自暴自弃的混子,要么出来就是前途,要么这辈子都没有前途。

分班考只对前几个班才是大事,逢冬从走廊穿过,听着教室里的声音,从一班的读书声,变成三班的窃窃私语,再到五班的吵吵闹闹。

后几个教室反倒安静了,太早了,压根没几个人去。

逢冬推门进班的时候,吵闹的班级有一瞬安静。

然后安静转成窃窃私语,不少视线或明或暗地往她这儿看。

肖柠正跟邻座的女生探讨哪个色号的口红显白,逢冬走过去的时候,听到女生说了句:“这个样,清高什么,指不定跟她妈一样...”

肖柠看见逢冬快过来了,才笑着撞了下女生的胳膊:“行了,都是同学,团结友爱。”

逢冬走到座位上,放书包,八卦的话题已经变成了陈北炙今天会穿哪个牌子的衣服。

闲言碎语有时候就是这样,得到的反馈越激烈,传得就越兴奋,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把人从精神开始摧垮,然后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得不到反馈,反倒没什么意思了。

逢冬弯腰整理书包时,看见后座的女生脸色发白。

女生叫陈茜,逢冬问:“怎么了?”

陈茜犹豫了一下,现在逢冬被班里的女生们心照不宣地排斥在小团体外。少女带着口罩,只露出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干净,眼尾细细的痣凭空添了几分厌世感。

“出门的时候没吃早饭,低血糖犯了。”陈茜说。

逢冬正往牛奶盒上戳吸管,动作顿了一下,把牛奶盒推过去。

陈茜接过牛奶盒,这次没什么犹豫了,低头吸了一口,道谢。

逢冬开始做去年的样卷,这里的题型和镀城不太一样,她做得吃力,到早自习结束只写完了选择判断。

教室里太闷,她拿着本单词书去走廊透气。

abandon 放弃,沉溺

abhor 憎恶,痛恨

absurd 荒谬的,不合理的

她的手机收到一条群发消息。

二十三号十七点,1A507,商演选拔。

逢冬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合上书,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她参加选拔,不止因为需要那笔演出费来解燃眉之急。

G赛之后,她将近一年没有站上过舞台了。

她往回走,转过拐角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有人在说话。

“新来的转校生的事你听说了没,贼正的姑娘,就是名声不太好。”

“我怎么听说不是这么回事,说是她舅妈因为钱的事过来闹,人姑娘都哭了。”

“哭了?”

“我同桌刚回来说的。”

逢冬没有听墙角的习惯,被迫在这儿听了段关于自己的八卦,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几个人往这边走的时候,她下意识往后让了让,没站稳,被人扯了一把。

逢冬扭过头,陈北炙松手,要笑不笑地看她一眼,显然是听了全程。

那几个人过来的时候,逢冬往他后边站了站。

陈北炙的手放在裤袋里,没动。

角落就这么大,他以看戏的模样睨了逢冬一眼。

逢冬低头,发现他手背上的创可贴还是透明的,不知道是之前的那个,还是换过了。

她紧张的时候会有点呆,跟平时清冷的模样不太一样,比如现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盯着那个创可贴发愣。

陈北炙顺着她的视线看,看完懒洋洋地打了个口哨。

刚走过去的几个人回了头。

逢冬紧张得呼吸都僵住了。

回头的几个人都喊炙爷。

他们也看见了陈北炙后边的姑娘,不过离得有点远,陈北炙又比逢冬高了大半个头,看来看去,就看到缕微卷的发,和少女漂亮的颈窝。

陈北炙抬眼,纠正:“没哭。”

逢冬站在他后边,从脸蛋红到耳朵尖。

几个人还愣着没弄清状况,陈北炙的右手抵在前额,撩起眼皮。

目光透着邪坏劲,侵略性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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