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71)
时易清楚,他未必能打得过时雨。
因为时雨的狠并非常人可以想象。
他没有底线,也毫无感情。
哪怕只是为了一根烟头。
现在也是这样,他之所以赖在这里不肯走,是因为还能有一口烟屁股抽。
趁时易不备,时雨用自己脏污的手按住他的头,狠狠往雪地上一砸。
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时易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的骨头跟裂了似的,跪着大口呼吸。
时雨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抬脚踩在时易的背部。
时易闻到从胸腔涌上来的血腥味。
五脏六肺像是被人绞在了一起。
——“时易,我要你明天来接我。”
辛念的眼睛在他的心头浮现。
他握紧拳头,在地上锤了一下。
时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他妈还想打老子?”他低下头,语气挑衅。
时易垂着脑袋,冷光一闪,便钳住时雨的下颌。
然后一个过肩摔。
时雨虚弱地□□了一声。
时易喘着粗气,垂眸看见了他埋在雪地里的手。
红肿,有伤疤,应该就是晚上被辛念踩的那一只。
可是……像是时雨这样的人,连辛念的鞋底都不配碰。
时易的双眸闪过雄狮捕获敌人一样的狠。
他看着时雨的那只手,恨不得将其捻碎。
到底是好几天没有吃上一顿饱饭,时雨干脆平躺在雪地里,四肢摊开,哈哈大笑,厉声道:“时易,你干脆把我打死吧!”
时易揪起他的衣领。
两人相隔不过短短几厘米,相似的挺直鼻尖几乎快要相碰。
时雨盯着时易的眼睛,笑得更加畅快。
“你……你小的时候,就常听别人说,你的眼睛长得很像你妈……就是沈漪那个婊|子。”
“你说什么?”
“怎么?”时雨的门牙掉了半颗,“你妈都跟有钱人跑了,你心里还想着她呢?”
“你别提她……”
“哈哈哈!有什么不敢提的?她给我生了儿子,这辈子都是我的女人,不过早知道她敢背叛我,我当时就该他妈的干死她,那你这个小杂种也不用活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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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血缘
“你他妈有什么脸提沈漪?”
时易狠狠掐着时雨的脖子, 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眼圈竟然都红了。
“怎么?”时雨脖颈通红,吐气都变得困难, “她十几岁就跟了我,早他妈的是我的人了, 我还不能提了?”
时易手上用劲儿, 时雨吃痛,仰头嘶吼。
他的眼球都快要凸出来,恶狠狠地骂道:“时易你个狗东西, 你妈都不要你了, 你还为了她揍我?”
你妈都不要你了。
时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戳在时易的心口。
他微微怔松了一下。
时雨见机立刻猛地坐起身,咬着牙用自己的额头狠狠撞击时易。
时易鼻腔中顷刻涌出热流,他舔着自己的后槽牙,感到血腥气浓重, 又给了时雨一拳。
时雨重新躺在雪地上, 四肢大咧咧地展开,不怕冷地一样彻底任由自己的衣服被雪水浸湿。
他面无表情, 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完全是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他是个无赖, 没皮没脸地活了许多年。
时易低头看着他。
有一丝居高临下的味道。
时雨忽然怒从心生,喝道:“你他妈这么看着老子做什么?你以为你手上是干净的?别以为我没有打听到,你当年是怎么被宋家赶出来的, 那可是燕城的首富啊, 你小子天生没有这命, 沈漪也护不住你。”
时易胸腔激烈地起伏, 手心却像是没了力气。
时雨往旁边吐了几口污血, “你现在真是长大了, 敢打你爹了?你以前可是从来不敢还手的。”
说罢,他又抓起雪,往时易的脸上拍了拍,冷笑道:“看看,你现在能长成这个样子,老子有一半的功劳。”他声音幽幽的,“听说,你小子身边也有女人了?还他妈的比你还小?”
“不错,不错……这一点继承了我,我们果然是有血缘的父子……”
拳头呼啸,时雨嚎叫一声,脸往另一边偏,剧烈地咳嗽,竟然吐出一颗牙齿来。
连带着的血,静静地躺在洁白的雪地上,愈发地刺目。
时易发着狠,戾气杀出来,像是嗜血的野狮,露出自己的獠牙。
“怎么?你要打死你老子?”
“你他妈以为我不敢?”
时易声音沙哑,冷笑道:“这话你说的,我是你儿子,大不了跟你一样,去里面关几年。”
他目光中带着绝望与淡然,已经做好与时雨同归于尽的准备。
他手掌温度滚烫,时雨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的血液好像在沸腾。
他知道,时易做得出来这件事情。
他终于有了一些恐惧感——这是当年进局子都没有的感受。
“你放开我。”
时易的右手手腕上青筋突起,左手掐着时雨的脖子,“你他妈给我听好了,我没跟你开玩笑,再让我看见你一次,我就弄死你。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压根不怕失去。”
时雨看了时易许久,最后憋出一句话,“那你给我钱,给我一万块钱,我就消失。”
“砰!”
时易又是一拳砸过去,“你他妈听不懂我说话?”
时雨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他的口腔中全部都是血液。
舌头破了,最柔软的地方带来难忍的刺痛感。
他不想死,他还不想死。
时易用指头顶住他的下颌,冷道:“说话,不然就点头。”
“……知道了,我知道了。”
时雨说,牙缝中滋出鲜血。
*
次日晚上,时易将辛念接回家后,再次坐上了前往朔城的飞机,这次带上了张明凯。他既然已经决定开一家民宿,就没打算放弃,有多辛苦都能忍着。
他们找了一个地理条件优越,定位在中上层消费人群的民宿,准备先在这里打工三个月。
时易离开的时候,燕城又下了一场雪。
天气预报说,这应该是这座城市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
辛念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踩着薄薄的雪层,身后是她的脚印。
抬头看着暗沉的天。
云迷雾锁,阴雪蒙蒙。
她最近总是在跟时易离别,次数太多,她常常感到没有安全感,似乎总有某一次,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当树枝上的雪丝丝化成水,全部滴落之后,奶奶的病情恶化,父母于是更加忙碌,照顾弟弟的担子全部压在了辛念身上。为他做饭,送他上下学,全盘接受他的所有坏脾气。且父母不在家,他越发不受到约束,辛念的日常几乎完全被占据,她偶尔疲乏地坐在桌前,竟然倍觉恍然——
“我真的是个高三的学生吗?”
辛念与辛浩洋相看两厌的程度在这一个月迅速恶化,几乎到了无法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地步。
她更加烦躁,不耐地合上练习册。
数学公式和历史纪年表重合,辛念深深地感到无力。
她觉得像是自己陷入了流沙,越使劲儿,被埋入的速度越快。
仲春过后,全市迎来了第一次模拟考。
辛浩洋昨晚不肯睡觉,吵得辛念也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加之来例假,她头疼欲裂,脑袋空空如也。果然在成绩出来后,红色的成绩像是淋漓鲜血,不堪入目。辛念从来都不是无坚不摧的人,一旦被不断地否定,她便会陷入自我怀疑的恶性循环。
她连续几日都无法让自己振作起来,班主任见其始终努力不得法,想了许久,终于拨通了她母亲的联系电话。
*
下午飘了雨,辛念细心,一直在书包里备着一把伞,她站在小学门口等辛浩洋出来。
待同样等候的家长都走得差不多时,才终于珊珊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