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72)
辛念盯着他,怒道:“你放学不出来,去哪里玩了?”
辛浩洋伸出自己满是泥巴的手,满不在乎地说:“我跟同学玩去了。”
辛念拧着眉头,绕着他转了一圈,“辛浩洋!你身上也到处都是泥,你多大了?恶不恶心?”
辛浩洋伸出舌头吐了吐,本想往她身上一蹭,忽然想起那个烧烤摊的哥哥的威胁,浑身一抖,哼了哼,没说话,大爷一样地背着手往前走。
辛念觉得很脏,离他半米远,唉声叹气,心道今晚又要熬夜替他洗衣服了。
下了公车,辛浩洋跑跑跳跳,专门找有水坑的地方。
辛念打着伞,尽量保持好脾气地劝他,“辛浩洋,你那双鞋是妈妈给你新买的,你别踩脏了。”
“那又怎么了!”辛浩洋笑嘻嘻地说:“弄脏了妈妈还会再给我洗的,大不了再买一个呗!”
辛念抿起唇,不再吭声。他是被宠爱着长大的那一个孩子,所以从来都不知道父母挣钱的艰辛,因为陈敏和辛建勇根本不舍得让他知道家里的困难。
而这些花费在他身上的钱,都由辛念来被迫承担着。
辛浩洋在台阶上跑上去又下来,嘴里哼着小曲儿。
路上湿滑,他踉跄了好几次,辛念冷眼瞧着,根本不愿意出声提醒他要小心。
忽然,“啊——”
辛浩洋大叫一声,没有站稳,唰地滑下台阶,一屁股坐在地上。
脏污的雨水飞溅。
辛念“哎呦”了一声,弯下腰扯他的胳膊,“快起来呀!疼吧?活该。”
没想到辛浩洋沉默三秒,一把甩开她,仰着脖子嚎啕大哭。
辛念一愣,“你哭什么呀?”
“我走不了路了,我胳膊断了!”
辛念翻了个白眼,辛浩洋一向事儿多,在陈敏面前装样也就算了,自己可是不吃这一套。
她深呼一口气,故意冷冷地说:“你不走的话,我自己回家了。”
可惜辛浩洋半点不受威胁,也不搭理她,就是哭。
路过的行人扭头看她们,附近都是塘北街的邻居,大多认识他们姐弟俩。辛念想走,但又怕他真的出什么事自己没法交代,只好站在一米远外的地方徘徊。
这样一来,在旁人看来,反而像是她不顾弟弟死活一样。
辛念犹豫了一下,对辛浩洋说:“好,你说你胳膊断了是吧?走,那我们去医院。”
春暖乍寒,夜晚的冷风依旧呼啸。
辛念手里这把用了许久的伞伞骨在风中四分五裂。
“走啊!”
她蹭掉脸上的雨水,吼道。
辛浩洋坐在马路牙子上,辛念抬手打的,好不容易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伸头一看辛浩洋浑身脏污,立马不愿意载她们。
辛浩洋哭声更大,辛念烦躁得跺跺脚。
她干脆一把将辛浩洋拽起来,脱掉他的外套,又脱掉自己的,然后将干净的外套裹在他身上。
司机师傅扫了辛浩洋一眼,终于勉强答应。
他们去了奶奶看病的医院,辛念拖着辛浩洋进去,问护士姐姐借了个手机,给妈妈打电话。
不出两分钟,陈敏便从住院部匆匆赶来。
看着儿子身上又冷又湿,陈敏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她二话不说,质问辛念,“你是怎么看护弟弟的?”
辛念浑身也湿透了,且她把自己的外套给了弟弟,她冷得发抖,嘴唇都冻紫了,若不是刚才司机见她是在可怜,将车内空气调高,否则她恐怕四肢僵硬得几乎动不了。
辛念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她知道自己的一切解释都是苍白且无力的。
陈敏待着辛浩洋去做检查,辛念找了个座位,缩起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陈敏出来了,她面色苍白,“洋洋脚踝骨折了,要做手术,我就让你照看了他几天,他就受伤了,洋洋从小就没有做过受伤!”
“是他自己不好好走路,我难道能管得住他?”
辛念站起来,语气中带着委屈。
她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的内衣也湿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但陈敏没有多问一句。
她看着辛念,目光中没有温情,“你就不能给我省省心吗?刚才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我没有告诉你爸,等洋洋做完手术,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55章 思念
辛念独自回了家。
她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道老师跟陈敏说了什么。
从书包里掏出试卷,家中终于有了珍贵的安静,辛念却无法静下心。
她从枕头下拿出手机, 点开时易的头像看了看,最终什么都没有发送。
那边, 时易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
张明凯住在员工宿舍, 他则找了个附近的房子,到家时已经早上七点,洗了个热水澡, 倒头就睡。
民宿的工作远比网吧要难做。网吧里大多来得都是没什么挑剔的混混, 而住民宿的才是真正需要服务的客人。
时易这人一向耐心不足,也不会温柔地说话。
面无表情地往门口一站,倒看着像是客人的大爷。
老板说了他好几次,“你不能仗着自己长得帅,就这态度, 客人也许会因为老板长相来你这儿, 但回头客还是得看服务质量。”他拍了拍时易的肩膀,又笑道:“谈过恋爱吧?对女朋友有多温柔就对客人有多温柔。”
当日晚上, 他用不着上晚班, 抽了几根烟,还是觉得难受,干脆给辛念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长时间才接起来。
大晚上的, 辛念却显然不在家里。
她蹲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地方, 双眸明显亮了一瞬, 小声惊喜道:“时易?”
“你干嘛呢?”
时易弹弹烟灰, 将打火机收起来。
辛念抿了一下唇, “辛浩洋住院了, 我来给他送饭。”
时易对于她家其他人的死活没有兴趣,“那你吃饭了吗?”
“阿嚏!”
辛念打了个喷嚏,才说:“还没有,待会儿回去就吃。”
“快九点了。”
辛念揉揉自己的肚子,“我不饿。”
她知道时易能够一眼看得出来自己在撒谎,于是便不敢看他,一直垂着眼眸。
然而,即使这样也遮不住她眼底的疲惫。
时易的手撑在阳台栏杆上,“你感冒了?”
辛念捏捏鼻头,“有一点吧。”
其实她前天发了高烧,自己一个人在家生生熬了过去,陈敏正在气头上,必然不会理会她的病情。
何况,告诉妈妈又如何,只要还没死,就得来给辛浩洋送饭。
辛念的低气压被时易清楚地感知着。
他一向懒得理会别人的情绪起伏,却总能敏锐地注意到辛念的一举一动。
朔城的春天来得更晚。
北归的大雁尚未回来,乌鸦挥动翅膀,落在对面居民楼的房顶上。
翅膀黑亮,扑腾着放在身侧,竟然像是它颇有气势的披风。
时易与其对视。
乌鸦目光凌厉,在黑夜中更显神秘,似乎能一眼看穿时易的每个想法。
时易垂下眸,将烟头扔掉。
他看了一眼面前一览无余的朔城,忽然问了一句,“辛念,你有没有想过,你高中毕业会去哪里?”
“去哪里……”
辛念喃喃重复,她掐着自己的手心,半晌没有回答。
不是不知道,而是她从来没有胆量细细想过这个问题。
她怕自己构思得越细节,以后会越失望。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然后摇摇头。
乌鸦嘶哑着嗓子叫唤,时易直视它,看到了它落在房顶上黑压的影子。
“那你想不想来……”
“辛念!”
他刚刚说出几个字就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
辛念慌张将视频挂掉,放进口袋里,站起身,走出楼道的拐角,“妈妈,我在这里……”
“你站在这里干嘛啊?都找不到人了。”陈敏皱着眉,“快进来,洋洋吃完饭了,你去把饭盒拿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