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就睡到了黄昏。

手机“铃铃铃”个不停。

她迷蒙地睁开眼，按下通话键。

宋冉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茉茉！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程茉懒洋洋地从被子里坐起，靠在床头哈欠连天：“如果我没记错，我们上次见面，应该是……昨天。”

宋冉：“……”

机智的宋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要不要出来吃饭，我家附近的商场新开了一个茶餐厅。”

程茉把手机举在耳边，偏头看向窗外。早上睡觉的时候没关窗户，只拉了薄薄一层淡紫色纱帘。

帘子被风吹起的瞬间，外面的景色也落入眼中，橙云漫天，夕阳如火。

这样的好风景，窝在家里睡觉也确实可惜。

程茉简单收拾了一下，发微信告诉阿姨下午不用做饭了，从门边柜里找出来公交卡。

街道两旁是高大的杨树，背景是被深橙色渲染的天空，眼前的风景，在黄昏的微光下，有一种加了暖色滤镜的格调。

在这样的风景下，程茉的脚步也变慢了。

然后……她就悲剧了。

对程茉来说，坐公交最痛苦的事，不是等了很久还没有等到公交。

而是在离站台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要坐的那趟公交从自己眼前飞驰而过。

公交车扭着屁股炫耀地开走，似乎还在说“看，你追不上我吧”。

而她只能郁闷地站在原地，被风卷起凌乱的发丝在脸上胡乱地拍。

此刻，走到站台的程茉含泪望着222路公交车车屁股，欺骗自己：我很坚强。

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只是她这趟“颠簸”旅程的开端。

坐在姗姗来迟的下一趟公交上，淡淡的困意又泛上来，她找了个靠窗的位子，闭着眼继续休息。

周围不够安静，但频率稳定的噪音也是催眠的利器。

“咳咳，咳咳。”

再次醒来，是因为一阵突兀的咳嗽声。

程茉缓缓地掀起眼皮。

前面单独一列的爱心座位上，有一个穿着白色宽松外套的孕妇，捂着嘴巴咳个不停。

女人后面，是一个吞云吐雾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抽着烟，脚搭在过道上，一抖一抖的。

“先生，能不能……咳咳……别抽了。”面色虚白的孕妇咳了两下，有些虚弱地说。

中年男人讲话一点都不客气：“我点都点上了，你不早点说，等我这根抽完。”

孕妇皱着眉，面色苍白，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和这种不讲理的男人沟通。

其他乘客也保持沉默。

“那个……”

两人僵持之际，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点上了不能灭掉吗？”

听到有人开口。

孕妇往声音方向望去，落入视线的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她露出了一个孱弱感激的笑。

抽烟男人也往后扫了眼，发现是个单薄娇弱的小姑娘在插话，没搭理。

公交车司机在前面平稳地开车，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这起小争执。

蓝白色的公交车在城市大路上向前行驶。

烟草的呛人气味飘到程茉面前。

这种味道她隔了这么远闻到都难受，何况就坐在他附近的孕妇。

程茉皱了皱眉，微微加大了音量，说：“公共场合，禁止吸烟。”

“而且您前面还有一个孕妇呢，注意一下好吗。”

虽然是疑问的句子，程茉说得十分肯定。

男人顶着一张皱巴沧桑的脸回头，口气不善：“人家都没说什么，就你事多。”语罢，还更猖狂地猛吸了一口烟。

车内的人小声地讨论起来。

程茉表情没变，从座位上起身，在颠簸中扶着孕妇换到了后面。

孕妇走后，程茉径直走到了抽烟男人旁边。

抽烟男人抬头看了一眼，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看你到底奈我何”的表情。

程茉挑着眉毛，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点了几下。

两秒后，车厢内响起视频播放的声音。

【据统计，我国每年有10万人因为吸烟感染肺癌去世。】

【平均每五分钟，就有一个人因为吸烟去世。】

程茉举在中年男人耳边的手机每放一句，中年男人的手就抖一下。

视频里的男女主持人还在铿锵有力地讲述：

【吸烟是一条不归路，让人走向黄泉路】

【吸烟有害生命健康】

【吸烟是催命剂，吸烟是夺命刀】

……

三十秒后，中年男人脸色灰败地按灭烟头。

解决完中年男人，程茉找了空位坐下，翻看之前的消息。

宋冉十分钟前发来微信：【我靠，我刚看见一个帅哥被人要微信。】

程茉手指敲动：【“我靠”的搭配的不应该是，我靠，我刚刚看到一头公猪在上树……】

程茉：【又或者是，我靠，你一时激动，冲上去说，不行不行，帅哥都是我的。】

宋冉似乎被程茉的回复劈到了，隔一会才说：【……】

宋冉无语：【我继续讲，关键是两个人还没说两句话，女生男朋友就过来了】

程茉看热闹不嫌事大：【哇，修罗场，打起来！打起来！】

宋冉：【是修罗了，女生和男朋友吵得不可开交，帅哥从头到尾就说了俩字】

程茉：【什么】

宋冉：【借过。。。。。。】

宋冉的这个回复十分巧妙，既说出了男生的高冷，一连串的句号也生动地表明了她这个吃瓜路人听到时的复杂心理——无语、无奈、无话可说这几种情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分离。

宋冉：【帅哥可能觉得晦气，转身进了一家店，再出来的时候就戴了帽子和口罩，可惜了，都没看到正脸】

程茉：【……】

宋冉：【所以你还要多久到，这里有好多精彩的故事在等你】

程茉想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宋冉从直接型催人、委婉型催人中开辟出来的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算卦也算不到的新型催人方式，简称——八卦型催人。

五分钟后，两人成功会面。

宋冉挽着程茉，往商场里走：“我们先去买衣服哈。”

“呲——”程茉抬起前脚掌，刹住脚步，“不是请我吃饭吗？”

“饭肯定要吃，衣服也可以挑挑嘛。”宋冉硬拽着不甘不愿的程茉进了商场，安慰地说：“放心，这次我一定听你的。”

……

半小时后，程茉看着穿衣镜前顾影自怜的宋冉，无奈地磨了磨牙。

她对着商场大玻璃吐了口气：宋冉刚刚那句话里面一定少了个不。

——这一次，我一定也不听你的。

“这一套上浅下深，颜色造型搭得很好。”

宋冉摇头：“太贴身了，显得我身板太单薄。”

“这一套好，松弛。”

宋冉：“太宽松了显胖。”

又一套：“太成熟了，有没有嫩一点的。”

又又一套：“太幼稚了，有没有再张扬一点的。”

……

程茉和导购对视了一眼，各自交换了一个心疼的眼神。

导购怀里抱着宋冉试的“太张扬了”的那套衣服，看着宋冉准备离开店面的背影，开心得，比第一次成功卖出衣服还激动。

“下一家去哪呢？”

导购耳尖地听到宋冉的话，又看到对面店铺门口站着昨天抢了她三波客人的小美，很真诚地推荐：“要不，您去她家看看。”

……

逛完了半层服装店，程茉和身旁越逛越精神的宋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程茉暗淡无神的眼睛在扫过前面中厅时，突然亮了。

商场一楼服务台旁边是中心广场，说是广场，其实就是商场两侧扶梯之间空出来的环形空间。

只是原本空荡荡的空间，现在拉了一个巨幅红色宣传海报，装了一个小台阶高度的舞台。

程茉抬手一指：“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