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冯秀美是‘惯犯’了。她经常不按规定报销，咱们做财务的，得有自己的原则。”

对于王慧颖好心的提醒，徐又芝自然是收起心里的为难，不愿被同事们认为自己是个没能力的软柿子。

午饭期间，徐又芝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她的手里拿着那叠单据，找到了冯秀美的座位，把东西往桌上一放，便离开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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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大楼高耸入云，徐又芝抬起头望向最顶端，深深呼出一口气，想把成为大人后的第一件烦恼连同呼吸一起带出去。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她点开短信内容，依旧是谢林发来的风景照片。从徐又芝得知他要出差的那天起，便会经常收到谢林发送的彩信。大多是风景和美食照，像是邀请她一同去感受当地的氛围。

徐又芝回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推开便利店大门，开始挑选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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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前台后的时钟显示十三点整，徐又芝按下指纹打卡机，系统女声提醒打卡成功。她拿出工牌挂在脖子上，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小徐！”

这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喊住了她。

“小徐，你等一等。”冯秀美抓着那叠单据，快步走到徐又芝面前，“这单据怎么在我这儿？不应该在你的办公室吗？”

“冯姐，现在不能报销，不合规矩。等Q2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为公司出差，自己垫付了费用，怎么就不能报销了？”

“不是不能报销。”徐又芝深吸一口气，“是等到报销的时间再统一报销。”

“我等不了那么久！我孩子要交各种补习班的费用，我就差这笔钱。”说完，冯秀美把单据往徐又芝的胸口一拍。

啪！

捆着单据的橡皮筋突然断裂，票据边缘像是利器，在她的下巴留下小小的划痕，细微的血珠争先恐后钻出皮层，大方展示自己有多鲜红。

即使这样，冯秀美也没有后退。她吃定了这位没有任何财务经验的出纳会在这样的逼迫下妥协。她不是缺钱用，只是看不惯这个报销的制度。

凭什么要按照财务的方便时间来做事？她们又没有为公司做什么贡献。现在公司的规模能这么大，都是销售们跑断腿拉单子堆砌成的，自己本就该是享受第一等便利的“元老”。

见徐又芝没有接手，冯秀美松开束缚，单据得到解放，纷纷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一旁的王慧颖总算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走上前想要去缓和一下气氛，同时也对冯秀美产生了更深的厌恶。想到自己当初在财务一室的时候，也被冯秀美刁难过，那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与愤怒让王慧颖失眠了半个月。

“冯姐，我们也是按规矩做事，你这样，我们真的很难……”

“所以说，你们财务就是死脑筋！”冯秀美双手抱臂，“这种事只要灵活变通就不会把场面搞得这么尴尬。”

这句话的挑衅意味已经不是只针对徐又芝，而是整个财务部门。

所有人都在等徐又芝的反应。她觉得自己就像站在舞台中央，观众随着聚光灯一起看向自己。而无动于衷就是最差劲的演员。

可她不是演员。她不需要隐藏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不需要去想着如何引起轰动。

于是，她抬起头看向冯秀美，用最平静的表情回答：“等Q2再统一报销。”

说完，徐又芝跨过满地单据，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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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徐又芝都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她不想自己被这种事情困扰，阻碍她学习新工作的步调。

出外勤回来的林主管与其他会计从王慧颖口中听到了中午那场争执。几个人都受到过冯秀美不同层度的嘲讽对待，忍不住就聚在一起吐槽。

作为财务部老大的林依薇主管拿起手机朝销售部老大的办公室走去。

正在休闲喝茶的销售部主管宋泉见林依薇来势汹汹，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对方又是来找自己“辩论”。

果不其然，林依薇一进门就扔下一句话：“以后冯秀美的报销不用给我们财务。”

“林主管，这是什么意思啊？”宋泉停下倒茶的动作，脸上显得很真诚。

“以后她要出差，由你出钱。再由你拿着单子、以你的名义在Q2找我们财务报销。”林依薇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在Q2。”

宋泉听林依薇又强调了一遍Q2，又跟冯秀美有关，便把事情猜了个大概。

“老林，这是不是不太合规矩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面对林依薇面无表情的脸，宋泉早就在心里把冯秀美骂了个千万遍。可他又不能开除冯秀美，损失冯秀美就像战场上失去了一名大将。如此做法就会让自己的工作业绩受到影响。

“老林，你看，我再去找冯秀美谈一谈。让她必须按照财务的规章制度做事。”

林依薇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茶杯看。

“我也很难做，你也知道冯秀美是什么样的人。”

话到宋泉嘴里句句都是委屈，但林依薇知道这不过是部门自私的解释。公司确实少不了销售部门，但不代表就应该有以此为“万物通行证”的现象出现。

想到这里，林依薇站起身，看向宋泉：“再有一次，我就直接给集团打反馈报告。以后冯秀美所有的相关资金往来都从集团走。集团的财务流程有多繁琐，我想你也很清楚。我之前也不是没这么做过。”

冯秀美这样的员工不在少数，但敢这么闹，现在的确实没几个。

因为太过分的，基本上都被林依薇送到集团财务去走流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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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一直都是八卦聚集地。

手搭在门把上的徐又芝听见外边议论纷纷，一时间便失去了走出去的勇气。

“冯秀美就是喜欢欺负新来的啊。”

“就是啊。我刚进销售部的时候也被她指使了很久。”

“冯秀美要是没从分公司调上来就好了。看看她现在作威作福的模样……”

“不过林主管真是有办法，能让冯秀美挨骂。”

“都说销售部门是核心，但管钱的部门还是最有话语权啊……”

声音越传越远，徐又芝不知道自己心里应该开心还是难过。虽然最终得到了解决，但并非是自己处理的结果。这点令她有些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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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公司已经是晚上九点半的时间。这座城市像是不懂得休息一般的热闹，无时无刻都填满了各式各样的人。

对地铁有什么晕眩感的徐又芝走向公交站牌，也没管长椅是否干净，就毫不犹豫坐了下去。

耳机里的歌声中断，和弦声响起。她按下接听键，听着徐妈妈在电话那头祝自己生日快乐，并且询问她有没有吃长寿面。徐又芝的鼻子一酸，眼前的霓虹灯变得模糊。

掩盖啜泣的声音，她面前讲完电话，接着把头埋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吸着鼻子。

手机不知疲倦再次响起，徐又芝头也不抬按下耳机上的接听键，带着鼻音一声“喂”让电话那头的人愣了愣：“你哭了？”

她想，一定是今天的挫折感太大了。不然怎么会在听见夏烨的声音后更想大哭呢？

这阵更大的哭泣声让夏烨的手心冒汗。他没想到徐又芝会接自己的电话，更没想到还能看到对方的脆弱。

他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特殊了。

只是哭，没有过多的描述。一方尽情发泄，一方认真倾听。待到对方声音渐渐小下去，夏烨用尽所有温柔说出了“生日快乐”。

微风吹过徐又芝的刘海，吹散一片落叶到她的眼前，漂泊的孤独在这片落叶再次飞起时被激发。

耳边还有夏烨的呼吸声，他在静静陪着自己——靠电流、靠基站、靠被寒风冰冷的手机。

“你不在。你这个骗子。”

说完，徐又芝便挂断了电话。扔下一句话令远在大雪纷飞的寒冷城市中的夏烨心跳骤停，接着进入绵长的悲伤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