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徐又芝擦干眼泪，还在等着似乎永远不会到来的那班公交车。街上行人一波接着一波赶往附近的地铁站，只有她像块顽石，侯在原地。

“徐又芝！”

大概，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她看着风尘仆仆的谢林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拎着任谁都看得出的蛋糕盒子朝自己跑来。

她想，这大概就是该死的命运所做的安排。

第15章 爱很容易

距离那张自己想念的脸庞越近，谢林就越严肃。

那双眼睛明显就是哭过。

那张脸上还有未来得及隐藏起来的悲伤。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心里还是莫名不安了一小会儿。

“你怎么来了？”徐又芝清了清嗓子，抬起头看着谢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你不是出差了吗？”

“工作提前结束，我就赶最近一班车过来了。”谢林把蛋糕往徐又芝的腿上轻轻一放，“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不是反问句，是肯定句。

远处的公交车打亮车灯，徐又芝拎着蛋糕站起身，微微侧身看向谢林：“得先上车，错过这班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丢掉所有的孤寂与悲伤，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公车。徐又芝找到一个角落，她轻轻抓着扶手，无神望着窗外快速闪过的灯光，脑袋一片空白。

身后的谢林用手臂圈成一面围墙，把所有的纷扰都挡在他的身体之外，想留给心爱之人最大的保护。

两个人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默契。曾经的徐又芝把这项默契定义为了解。谢林很少在自己不对劲的时候询问缘由，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安静待在一旁。

她想到夏烨。那种绞尽脑汁想出安慰话语来调节情绪的方式，陪伴自己整个高中，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街边响起一首老歌，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徐又芝回忆的盒子。那些争先恐后跑出来的回忆片段让她停下了脚步。

好吧。她承认。

承认当前的情感状态还会受到夏烨的影响。特别是当她情绪不稳定的时刻，就总会想起一些关于过去、关于体贴、关于双向暗恋、关于各奔东西……

皮靴的鞋尖沾上了一些灰尘，徐又芝停下脚步，盯着那道灰白色的污垢，想起自己曾经坚定认为“有了污垢就再也不是原样”的理论，想起自己下定决心不再理会夏烨的种种……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心软、同时还没什么原则的人。

就这样看着鞋尖许久，她眼里有一些惊醒，转过身看向那个身影。

果然，谢林像影子一般跟在自己身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你会感觉到疲惫吗？”

“不会。”谢林几乎没有思考。他不用思考，坚定走向一个人的路程是有些孤单，但绝不会是疲惫。

“值得吗？”

“值得。”

**

那天晚上，谢林把手里的蛋糕和礼物交到徐又芝手里，便匆匆赶到汽车站搭夜车回到工作的城市。

他第一次没有把行程反馈给徐又芝。同时，也是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不是害怕徐又芝会选择别人，而是害怕自己的小心翼翼还是给她带来了困扰。

很明显，那两句问话在谢林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这大概是谢林第一次感受到了垂头丧气。没有回馈总是会令人感到垂头丧气。

**

推开大门，季雅三人站在客厅，茶几上摆满了好吃的食物。三人兴致勃勃祝贺徐又芝生日快乐，又拉着她坐下点蜡烛，许愿，吃蛋糕，吃长寿面。

“又芝，关于那个冯秀美，你别太放在心上了。上级已经把她教训了一顿，还把她派到隔壁市去出外勤，短期不会在公司出现。”出差回来的季雅坐在徐又芝身边安慰，“我刚来的时候也被她刁难过。”

“嗯。我知道，我没有放在心上。”

“那就好。”

这时，秦雨梦红着一双眼睛站起身，视线在三人身上游走了一会儿，慢悠悠张开嘴：“姐妹们，我想，我得离开B市了。”

显然这是之前没听说的事情，三人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我妈在老家帮我找了一份工作，想让我回去考编制。”秦雨梦带着哭腔，“我现在这份工作待遇也一般，家里还得资助我。”

说完，四个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毕业不到一年的时间，现实生活就已经压垮了很多毕业生的精神。没有工作经验就拿不到高薪资的工作，自然就会面临生活开销不够的问题。同时又觉得独立就不好意思再继续向家里伸手，最终形成一种闭环状态。

不止是秦雨梦，剩下的三人都还需要家里帮衬一些。非要说的话，稍微好一些的就是季雅。她像是天生就吃这碗饭一般，业绩一直很稳定。

“那你想清楚了吗？”季雅放下手里的蛋糕盘，看着秦雨梦，“自己考虑清楚了吗？”

“嗯。我想清楚了。我也不是女强人，就想当一条咸鱼。”秦雨梦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腼腆的笑。

“那就去吧。”徐又芝伸出双手楼住秦雨梦，“自己的想法最重要。”

一旁的崔叶芳走进厨房，拿出两瓶红酒：“今天不醉不归！给雨梦践行，也给我践行！”

说完，她先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朝其他人笑道：“我被外调了。很幸运又很不幸，我被调到了X市。当初咱们一起读大学的X市。”

这或许是徐又芝印象最深的一个生日。

那一晚，她们四个像是庆祝、又像是悲伤的道别。哭哭笑笑，最后一起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

热闹的房间在秦雨梦与崔叶芳陆续搬离后显得过分冷清。对于曾经一起梦想在这座大城市立足的四人已少了一半，满腔热血的人们最终都抵不过命运带来的变化。

徐又芝还没理清楚离别的另一种残忍定义，时间就已经悄悄走了半年。

这是她在B市的第一个跨年夜。

十二月三十一号，下班后的徐又芝瘫倒在沙发上。季雅的卧室房门敞开，一看就知道出差了。

每到这个时候，屋里就会很冷清。之后徐又芝便开始久居客厅沙发，只有季雅回来后才会回到卧室里安眠。

因为这个改变，季雅偶尔感到有些内疚，经常忙完手头的工作便会给徐又芝打个电话，算是缓解她的孤独。

“我觉得雅雅就像是在跟又芝恋爱似的，繁忙的工作中还要抽出时间陪一陪女朋友。”秦雨梦冲着摄像头笑嘻嘻，“说到谈恋爱，我妈最近又给我安排相亲了，真是的，我发现父母就是这样，答应了他们一件事儿，他们就不知道停下！非得插手每一件！”

“这次的人怎么样？又是个不讨你喜欢的？”崔叶芳边吃米粉边询问，“是身高不够啊？还是长相不够？”

“都不够！”

徐又芝裹紧身上的毛毯，一边看书一边听秦雨梦三人在视频那一头叽叽喳喳。突然想起一会儿得给家里打一个电话，报告一下近况，便挂断了视频通话，拿起手机拨通了徐妈妈的号码。

休闲的家常过后，徐妈妈照旧提到了希望徐又芝回到老家来工作生活的想法。而徐又芝也像往常一般听过之后便没有放在心上。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想回去，就像是憋着一股劲儿。

挂断电话后，窗外响起了烟花的声音。彩色的光把整间屋子照成特殊的颜色。徐又芝听着外边的欢呼声，盯着手机群聊上不停刷屏的祝福消息，心里空落落的。

孙宇婷和马雯雯说她是突然回到了青春期，添了多愁善感，少了洒脱。徐又芝没有反驳，她觉得说的在理。

叮。

「新年快乐。」

发件人是谢林。

熟悉的准点，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符号安排。

这种熟悉就像是空气一般，令徐又芝察觉不出什么突兀。她也按照惯例回复了祝福，发送的那一刻，突然想起那台一直没有归还的游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