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树(19)

作者:vagary 阅读记录

他心情很好的样子,笑道:“不累?下课吧。一起吃午饭?”

毕罗嘿嘿冷笑,“客气。我还不想被你扔出去。”他溜出门,笑道:“这么大一只灯泡,你也不嫌太亮了点儿?”

他对我说:“吃饭去吧。”

我盯着他,冷冷道:“如果我不听你的,以你的本事,是不是能把我拆个七零八碎?”

他脸色一变,“毕罗又多嘴了什么?”

“您的英雄事迹。”我冷笑。

他不语,半晌才道:“你也变了。我也变了。”

“可是我没你变得彻底,我也不想带着现在的样子再活进过去里面!”

他脸色寒白,轻声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无力地说:“这句话我一直在问你。”

他冷冷地说:“你真的要和靳夕在一起?还是南唐?”

我手指冰冷,脸颊却灼热,我已经被他气得什么都说不出。我盯着他,终于勉强镇定地问,“没了你们,我能不能活下去?”

他被我顶得一言不发,终于一把拉开门,我毫不迟疑地冲了出去。

风打上面颊,一缕缕的寒冷涩痛,这才发现是泪痕斑斑在风里无声地蒸发,一如锦瑟华年。

程诺。我真的,真的十分失望。

我冲回寝室,婴红被我吓一跳,然后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摇头,径自爬上床去睡倒。

寝室里一片寂静。我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窗帘半合,淡白近乎水色的日光斜射,是靠近南回归线的最后温柔,在房间里摇曳出苍凉的圈圈光环,像海洋深处遥远的涟漪,只在寂寞的时候才看得清楚。

突然电话铃响,我犹豫,终于接起。是南唐的声音,问我,“出来一下好吗?”

我默默地摇头,他等不到回话,却笑起来,“你又在怕什么?对你而言,我表哥不见得就那么重要。”

我慢慢地说:“我不想出去。我不想见你。”

“不想看看你的照片?”他冷笑,总是那样一种沙沙的遥远笑声,“苏艾晚。你们的婴红比你要大方得多。”

我不由得一怔。

他站在靠近运动场的一排柳树下,提着一只大号帆布背袋,一件青色衬衫,格子图案毛背心,半旧灯芯绒长裤,态度出奇的自在坦然。

我无可奈何地走过去,“照片?”

南唐动也不动,“照片还没洗出来呢。”

我盯住他,他微笑,不知为何带着种悻悻的味道,“我约你出来就这么难?”

我轻声问他,“你约过婴红吧?”

他笑了笑,“你在乎吗?”我不说话,于是他又冷笑,“我知道,你在乎的不是我表哥。”

他盯着我,“程诺才是那个人吧。”

我转身就走,他追上来,不依不饶,“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有意思。你好像手里什么都没有,就这样还同别人做交易,你简直是在赌,问题是我不知道你在和谁赌,赌什么。”

我停下来对着他大叫,“你干嘛要管我的事!”

南唐看着我,突然侧过身去,说:“问个没劲的问题。苏艾晚,你有梦想吗?”

我冷静下来,反问,“你有吗?”

他毫不迟疑,“一笔巨额存款。吃利息就够我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足可保我衣食无忧,自由自在环球旅行,最后死在地中海的灿烂日光下。”

我怔住。他冷笑,“你没见过拜金主义者?”

“你?”

“我爸妈收入平常,属于在本城随处可见的小市民阶层,毕生心愿是:一,我考上大学。二,还清住房贷款。”他看着我,“你以为艺术学院的人就是风花雪月过日子的?我想要的,要不起的比你能想象得到的更多。告诉你我是个俗人,别当我不食人间烟火。”

我看着他,慢慢地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他冷笑,“因为我和我表哥是不一样的。无论什么都不一样。我从十四岁开始自己赚钱养活自己。靳夕有没有这个能耐。”

我怔怔地看着他,轻声说:“你何必这样。我会以为你在妒忌。”

“我是在妒忌。因为我愿意。”南唐冷笑,“自小他就是家里最受宠的,而我就是不务正业胸无大志的那一个。从一开始我就被他比下去。”

“为什么告诉我?”我冷静地问他,“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南唐看着我,静静地说:“你明白的。你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我笑。南唐,他真的聪明通透,可是却非我所愿。这样的一个男孩,以他的个性,四年之前他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像我那样一个盲目天真,动辄有“何不食肉糜”之问,活生生被惯坏了的女孩子。四年之后的现在,他注视到我,变了的我,可是我的灵魂早已残缺碎断,流落他乡,无从通缉。

如果可以,这算得上一种莫名的生不逢时。

“程诺。”他轻声问我,“你和他在一起?”

我没有答话。他冷笑,“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可是,苏艾晚,你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吗?还是你有什么把柄抓在他手里?那一天,那一天我看到你们的样子。你被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样子。”他狠狠地盯着我,“你欠了他什么?我不怕你生气。你像他手底下的一条狗。”

我后退一步,看着他。南唐,他究竟打算着什么呢。这个出奇敏感和脆弱的男孩子。他的梦想,华美如干花标本一般丰盛绵长的渴望。他尖锐的直觉。有某种东西把他推向我,把我推向他。所以我们相遇。所以他对我说这些。可是一切都只能是徒劳。我知道。

我终于认输地微笑起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如果我本来就是呢?”

南唐怔住。

我看着他,用一种了解和容忍的态度。他值得我这样,“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又能明白多少?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做你的知音吗?”

南唐脸色惨白。

“红颜知己,你不是找不到的。还是你只打算和你表哥明争暗斗?你有那么低格吗?这样子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终于说:“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苏艾晚,我只是想见你。”

我叹息,“我不能见你。我不想见你。南唐,你找错了人。我不是那个人。我已经自顾不暇。”

他终于颓唐地问,“为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我回答他。

告一段落。一切都在此处告一段落吧。南唐,我和你,原本就毫无关联。光阴错落,我们的灵魂根本就不曾相遇。我已有足够的自觉。是我的话,只会讨要自己值得拥有的一切。强求半点都无益。

“各有前因莫羡人。”我说。

南唐冷冷地看着我,低低地说:“总有一天我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你可以等着看。”

“有用吗?”我反问,“到时你会梦想旅行到月亮的背面。靳夕同你,根本是两种人。你何必把自己放在他的身边。你们根本不同。你太苛求自己,也不放过他。”

为什么你和我一样喜欢自虐。这样精美的折磨,无声的拷问。南唐,你这可怜的妖精。

他看着我,冷笑,“你说一句实话。当真是我们两个人要你选,你会选我还是他?”

“问的自私。你希望我答的也自私吗?”我问他,“你希望吗?”

“……”他无言以对。

我突然呆住,从南唐肩上望过去,他就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枯瑟柳叶如金缕薄雨洒上衣衫,纷纷落叶飘香砌。秋风渐凉,凉如他淡淡的笑容。

程诺。他来了。他到底还是来了。

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南唐奇怪地转过身,叫我,然后看到他,怔住。

“你谁都不选。”南唐轻轻地说:“你只要他。他吹一声口哨你就飞过去。你这个傻瓜。苏艾晚,白痴,你还在教训我,这就是你那可怜兮兮的梦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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