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树(27)

作者:vagary 阅读记录

他微笑对我,声音奇美。

“苏艾晚,不要那样看着我,既然你不能和我在一起。”

我不语。

“如果你选了程诺,我和我表哥自然都无话可说。可是。”他骤然一顿,眼睛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光线,“我有我的条件。”

“……你凭什么?”

他不答,只是看牢了我甜美地笑,眼眸眯成优雅细线,恍似一只正窥看着猎物的暹罗猫。

我终于放弃,垂下头低声说:“请不要伤害闵白。”

他得意地笑,“好啊。不过。”

我盯住他的眼睛。

“我要看到靳夕一败涂地的样子。”

我猛然向后退却,他不依不饶地探向前来,眼眸诡异闪亮。

“苏艾晚,你不要以为我只是开玩笑。南唐从不开玩笑。我找上你,我如此对你。你当真以为我只是同那个人赌一口气?”

我握紧手指,不由自主屏息。

他突然抓起一个纸袋摔在桌上,散落出满桌照片。

“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身上下这样心力,从前没有,以后也未必有。我告诉你苏艾晚,这是我自己欠了我自己的,可是你也不是全然无辜。

我不会打扰你和程诺。我怕他,我也不想同他斗,即使为了争夺你。对手是他的话,我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但我绝不准备就这样放过靳夕。这么多年他欺凌我太多,如今一切都该有个结果。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到底该凭真本领好好较量一局。我就不信,没了家世铺垫,他还会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说不出话来,一切都被他占尽。

“我不妨碍你,我也不怨恨你,苏艾晚。美的东西我总是难以伤害。只是我要你帮我这一次。”他的眼神忽然低柔妩媚,盈盈脆弱不胜。

他的声音仿佛一缕浸过我鬓边的沁然幽香。

“艾晚。帮我。不要拒绝我。这也是在为你自己。来吧,给我一个机会看到那个人丢盔卸甲一败涂地的样子。”

爸居然又跑来看我。我带他到附近一家新开的咖啡屋。爸有些微局促。年轻人来的地方。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如此想。可是有什么关系。他拗不过我,从来都是。

这里是他带我来的。程诺。他什么都知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就像我早已不是从前的我。

我慢慢地转着杯子,笑容清甜,看着爸,静静地等他表明来意。呵呵,不要怪我刻薄。苏老大怎会无缘无故想起同他女儿共叙天伦之乐。说实在的,他躲我都还来不及。

见了我,就恍若与当年时光骤然邂逅,所以没有人愿意领略今时今日的我。妈妈一样,爸也是。除了一心歉疚无法释然的杨哥。

而程诺,对他,我无法评说。

爸小心翼翼问,“你和那个叫靳夕的孩子怎样?”

我举杯轻啜,眼睛微微上挑,从白瓷杯优雅的弧度瞟过去,正好看见爸踌躇不安的神色。这是学婴红的模样。第一次看到时,程诺说,你这姿势像狐,多年之后再相见,当时空然纯粹如鹿的神情已经嫣然诡谲成如此。他只是描述,不加干预。而我望住他的眼睛,他不是也一样。从前温柔如红胸鸟的眼神,而今傲戾逼人如鹰。

我们一样改变。我们一样追逐,注定无休。

我微微笑,“您难道并非无所不知?”

爸额上有细密汗珠,沉吟半晌才说:“程诺那孩子不适合你啊。”

我不语,只是微笑。十九岁。是十九岁不是九岁不是十五岁,今时今日,昨是今非。好不容易有个人收留我在掌心,年少温存说来容易,实则太难求。而他,到底拥有同我一模一式的灵魂。

“这家店名叫白萍洲。”我低低地说。

当千帆过尽 你翩然来临 斜晖中你的笑容那样真实 又那样地不可置信

白萍洲啊 白萍洲 我只剩下一颗悲喜不分的心

那是我很喜欢的诗。

“爸,我只能这样了。”我说,笑意宁静。

“事到如今我只能这样去想它。也许所有的经历,所有的昨日,都只不过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安排。都不过是为了在这时让我们再相遇,让我再次对他无法拒绝。”

才发现所有的昨日 都是一种不可少的安排

都只为了好在此刻 让你温柔怜惜地拥我入怀

我可以这样想吗?

真的吗?

爸悚然色变。我看着他吞吞吐吐模样,无力再多说什么。

“沉香。”爸终于开口,沉重地看我,“如果你原谅他,我当然无话可说。”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笑,“我们一样罪孽深重,无法回头。只有他配得上这样的我。这你明明知道的,爸爸。”

爸叹一口气,“好啊。好。如果当年我就看得到今天会这样,还有什么必要再横生枝节。”

我骤然疑惑。爸只是神色犹豫地看我,不语。

我转身就走。我不要再听别人一面之词。当真要听,也只有他有资格给我。

程诺。我的承诺。我的寄托。

你还会给我怎样的承诺?

我总是在他的办公室里找到他,明朗场合,暧昧情节。我们不在意,别人却避之唯恐不及。我闯进门,正在同他谈话的安然立刻转身离开,笑意轻淡坦然。

我不理其他,径自走到他身边,双手按在桌面,他信手盖住,笑了笑,“有事?”

“当年的事。”我说。指节微微握紧顶住他温暖掌心,眼看着他皱了皱眉。

“是你父亲?”

我点头,看着他。他沉默片刻,终于拉过一把椅子来,“坐下。”他轻声说。

“不会是教我吃惊得昏倒的真相吧?”我笑问,太勉强,觉出自己手指习惯性地冰冷,嘴唇微微颤抖。他怜惜地一览无余。

“不是。”

又是一个约定。简单得近乎俗套。

“只不过是我爸爸同你爸爸做了笔生意。你知道,他们本是大学同学。”

是啊。否则我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同你如此两小无嫌猜。程诺。

“当年出事之后,你爸爸自愿放弃了数张丰厚合约给我爸爸,条件是要我们一家移民海外。你知道,他只是不愿你我再有相见机会。

他是为了你好。这一点你要记得,沉香。”

“可是你没有走。”我声音低弱。

他慢慢靠前揽住我肩头,额头贴住额头同我对视。

“我怎能走?我知道你总会回来。我怎能就这样地走了?”

“为什么?”我闭上眼睛,“为什么所有人都只是说为了我好呢?

难道他们就不能放我自己去看去听去决定所有的事吗?”

他的手指在我面颊上轻轻游移,柔和地停留在眼睑上,“沉香,你决定得了吗?

我也有过同你一样的追问,可是我们都得不到答案。当年他们成年人的交易,我不想多问。自以为是也好。思虑周全也罢。统统都是陈年旧事。只是我觉得屈辱。”

我骤然睁开眼。

他脸上已经没有笑意,神情沉静。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进商学院?”

我一时无言。

程诺。他本是出了名的才子。年少时我屡屡听他叙谈心事,文学从来是他心爱。这所大学的文学院,我原本以为他的位置非彼莫属。

谁能形容我此时的心情?你能吗?哪怕你有同我一样的经历。

“……你为什么放弃?”

他应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放弃?”

我埋下头,他的掌心宽阔酣暖,我把脸孔深深印进他修长的手指之间,不愿抬头。

“沉香。这只是你和我的事。我不喜欢别人的参与和决定。”

“当年,我们可以不提当年。沉香,我想过的。放弃,或者离开。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原本以为,只要因为这道伤口而怨恨你,就可以解开那道锁链,就可以原谅自己犯下的一切罪孽。只要永远别离,只要不再见你,就可以把发生过的一切全部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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