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只能低头,他知道父皇还是不信任皇叔。但是在书院,皇叔用心良苦,回朝之后,他面对陌生而艰难的天地,什么都是宁王帮着他。
他相信宁王,也相信自己。
正在这当口,内侍通报宁王到,朱厚照转头看去,皇叔进来,先对父皇行礼,然后起身,向他笑了一笑。
朱厚照与皇叔对视,觉得高兴,他这些天监国,得了父皇不少赞赏,其中一大半是皇叔的功劳。
不懂上京是个好消息,但弘治帝的病情不可避免的越发严重。藩王兵马连接入城,还是宁王派人马维护治安。
朱厚照看到这一切,越发感到宁王的重要性,不敢太惹怒父皇,只是旁敲侧击地劝服着父皇。
父皇又一次病发后,召集朝臣,赐下尚方宝剑,喝令宁王当朝自刎。
父皇拿出尚方宝剑的时候朱厚照还很高兴,以为他的劝说终于起了效果,父皇愿意相信宁王的忠心了,岂料到他是准备永绝后患!
他急忙出言阻拦,文臣武将中都有人劝谏,父皇却一意孤行,乃至要斩全朝。
朱厚照提声道:“父皇,儿臣敢以性命担保,宁王绝无反意!”
他毕竟不是从前那个一无所知的孩子,监国多日,他已经能明白,父皇下定决心要在逝世前杀宁王,甚至株连全族,手下全部发配,如此连根拔起,不是因为什么拥兵自重,正是因为自己!
他多次违逆圣意与宁王往来,屡屡为宁王说话,让父皇觉得,宁王已经对储君的影响太深了。
但他现在已经不能退,他退一步,宁王就真会被处死。
迎着弘治帝失望而无力的目光,朱厚照坚决地说:
“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弘治帝可以暴怒地要斩全朝,对自己唯一的儿子的坚持却无可奈何,终于一拍龙座扶手:“太子,今日保住了宁王,保住了他的部下,来日出了什么事,你就好自珍重吧。”
对他说这样的话,父皇是真的伤心了。
朱厚照有些愧疚,但并不后悔。
他在心里默默道,父皇,我会证明给您看,我今日没错
散朝之后,朱厚照赶上朱宸濠:
“皇叔,抱歉,都是我的错……”
“太子言重了。” 朱宸濠笑笑:“太子本是好意,陛下也是……忧心国事而已。”
朱厚照与朱宸濠相处多日,见他表情就知道他还有话要说,随后便同去了御书房,朱厚照再要道歉,朱宸濠却道:“太子还是将陛下的用意想浅了。”
朱厚照讶然,朱宸濠便向他细细讲解皇帝的用意:
“陛下在藩王之中最忧心我,我的势力也确实是藩王中最强的,皇上并不是想要我的命,只有一个用意,就是震慑我。”
“此话怎讲?”
“其一是让我承太子的情,其二是给其他四王一个借口,让我无法起事作乱,名不正则言不顺矣,我可以不在乎欠太子的这个情,其他四王却可以以此为借口反对我,我要是不想将把柄送到他们手中,就不能反对太子。”
对父皇的深谋远虑朱厚照深感佩服,但也笑道:“父皇太多虑了。”
朱宸濠却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
“……或许不是……”
朱厚照有些惊异,不知如何回答。
争辩的过程中宁王始终一言未出,不知他是当时就看出父皇的用意,还是之后才想到,也不知他不为自己辩解,是相信太子的劝说足够起效,还是已经……心灰意懒了。
他从小看到大,父皇对皇叔的防备实在太多,或许皇叔已经对父皇灰心了吧。
朱厚照想,他登基后,一定会好好补偿皇叔,但心中仍然有着浅浅的不安,无法消弭。
弘治帝驾崩当夜,朱厚照始终在病榻边,事后听内侍转述,宁王是第一个复议父皇遗诏的,他只觉得欣慰。
无论对太子的现状是否满意,弘治帝都为心爱的儿子留下一道道保障。其中之一就是不懂。
就算当朝皇帝,想让一个草民一跃而成一品太傅,也得面对重重阻力,和朝臣打打官司,但作为遗诏发出,就很难反对了。
不懂胡搅蛮缠式的横冲直撞,面对任何困局,都是极好的突破方式。
但生性谨慎的朱厚照,对不懂所行的宽容,不全是因为信任,身为王者,不可能只凭信任就轻忽皇权法规。
他敢放任不懂老师在前朝胡闹,都是因为有所依仗。他知道宁王必定会支持他。
有宁王的兵权和人脉作保,他才有恃无恐。
所以宁王突然失踪的时候,朱厚照一下就慌了。
四位藩王眼看朝堂渐平,已经不耐烦等下去,欲要撕破脸,直接兵谏了,这关头,宁王却突然无故失踪,怎么能不让朱厚照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