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打量起这名侍者来。

他的头发理得很短，看起来已经白了大半，脸上皱纹很深，面黄肌瘦，但总体来说，还算整洁体面。

他的背习惯性躬着，弯成一个很谦卑的角度。与人说话时，他会低垂着脑袋，让灰白的发顶对着别人，然后谨慎地抬起眼皮，用那双哀戚、老迈的眼睛看着对方。

希子很难不为这样一张脸动容。

所以她停顿了一下，只好说：“还是烦请您带我找一下位子吧，我想要一个靠窗的座位。”

那波耶又低下头去，恭谨地答话道：“好的，请随我来。”

他走在前面，带希子穿过外面那间用餐的大厅，来到里头的小厅。这里用餐的人更少一些，有许多靠窗的座位都空着。

他把希子带到一张看得到漂亮街景的小圆桌旁：“您看这里如何？”

希子点点头：“很好。”

她坐下来，又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银币，给了那波耶。

那波耶又点头哈腰地道谢，准备转身走开。

希子叫住了他：“等一等。”

那波耶停在原地，一副听候吩咐的样子。

“我可以向您打听些事情吗？都是些寻常事……您看，我初来乍到，对榆木城的一些情况不是很了解，想找个当地人问问清楚。”

那波耶犹豫了一下，把腰弯得更低了：“您请问。”

希子便问道：“我看到这里有很多不同的区域，听说有的区域住的人，是不可以进大学的，是这样吗？”

那波耶道：“客人，榆木城分几大片区，这里属于商业区，往西是保留地和财富中心，最靠南的是文化中心，另外还有零星分布的住宅区、商业区和保留地。您说的情况，我想是指那些住在保留地边界上的低种姓人，他们是不被允许进入大多数商店和办事处的，也不能进大学。”

“低种姓人？”

“我们榆木城有几个不同种姓，高等种姓人多数就职于城邦事务中心，或者继承贵族头衔，打理家族事务。中间几个种姓可以自己做生意，或者找一些秘书、助理之类的工作，领取稳定的薪水。像……我这样的人，是在中等种姓之下，又在低种姓之上，他们叫我们廉价种姓人，可以做下人或给有地的贵族当雇佣农民。”

“那低种姓人呢？”希子好奇地问。

那波耶轻声说：“他们不可以工作，也没办法工作。”

“为什么？”

“他们不可以保有土地和私人财富，也不可以有工作，也不可以上学，所以没有条件去找工作……您可以去保留地的边界上看一看，看到他们，您就都明白了。”

希子皱起眉来，不明白为什么一座城市里的人还要分三六九等，而且是从出生就开始做这样的区分。

她见那波耶不想再聊这个问题，想了想，又问了另一件事：“还有，我昨晚路过保留地和公墓，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房子，很多房子没有装窗户，这些是怎么回事呢？”

那波耶把腰弯得更低了，答道：“人们在榆木城盖房子，房子盖好以后是要缴税的，房产税很高，有的人家不想缴税，所以就不装窗户，就可以说房子还没有建成，不做验收，不用缴税。”

“那有的还没有屋顶呢！不会淋雨吗？下雪天可怎么办？”

“那些多半是很老的房子了，是很多年前，北方矿区工会突然发行了很多金币流入市场，榆木城的物价大涨，那时候正在造房子的人忽然付不出尾款了，工程队就剩了一批房子没有浇屋顶。”

希子忍不住咋舌。

“那……我还看到有活人住在墓地里，这是为什么？是什么守灵的习俗吗？”

“不，那是因为他们盖不起房子，只能住到墓地里去。”

“啊……”

希子听到这些答案，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这时候她点的菜上来了，闻起来很香，但希子好像一下子不太有胃口了。

她又拿了几枚银币出来，给了那波耶：“谢谢您回答我的问题。”

那波耶恭恭敬敬地举双手接下钱币。

在他应该离开的时候，他却犹豫了，站在原地转了很小弧度的半边身子，却迟迟没有走开去。

希子古怪地看着他。

那波耶则依旧弯腰垂头，眼睛盯着手里捧着的感谢费，沧桑落寞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恐惧和勇气交织的复杂情绪。

“怎么了？”希子主动开口问道。

那波耶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瑟缩着耸了一下单薄的肩膀，胆怯地看了她一眼。

“您……是魔女吗？”

希子便点头：“对的。我从南部天晋海湾来，是一个还在苦修的高阶魔女。”

“那么……我可以托付您一件事吗？我没有多少钱，但是……我愿意出卖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