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图(12)

作者:陈加皮 阅读记录

农婶再次敦促青苗,“以后来洗衣服,尽量绕开走。虽说人终有一死,不过该讲究的还得遵照,特别你怀着孕,小心惊了胎神。”

青苗乖巧地点头。

*

中午歇业,雁洄要出门。

太阳很高,气候转热,狸花猫懒在屋檐下的阴影里。

阿乌踏出厅门,半只脚踩在阳光里,以一种变扭的表情盯着侧门。

雁洄从侧门出去,关门。

隔十几秒,门又开了,雁洄探出半个身子,朝阿乌招手。

阿乌往前走一步,下刻慌乱后退,因行动欠敏捷,整个后背跌在门扉上。

随身携带的香袋也给颠掉了。

雁洄走过来,捡起那只曾丢掉的香袋,重新别在阿乌襟口,并抚平毛躁的穗穗。

她抬手搭眼望远处,光晕模糊,刺眼极了。

阿乌还僵持着倒的姿势,身体与门框成一锐角,斜着下来。

“背放松,贴门,膝盖慢屈,脚底踩地。”

雁洄袖手旁观,看他逐渐熟练地活动身体。

终于站稳,阿乌半边脸牵动嘴角扯了扯。

人是长得端正,一做表情就显得狰狞。

雁洄右脚偏移一步,他的眼睛跟着转,两步外走出屋檐,就见他表情又开始变扭。

他怕强光,发色眉色眸色唇色皆比常人浅,皮肤苍白,筋络淡紫,白日里视力也不好。就像常年生活在水洞深处的生物,积年不见光,颜色尽褪,眼球和身体都成透明。

雁洄想,如果不是将阿乌钓上来,再过个几十年,他也就没个人样了。

不过现在,他也不能算个人。

将遗漏的一张报纸折好揣进兜,雁洄出了门。

公社在乡镇上,雁洄去到时已经座无虚席。

桌椅从公社院内摆到街边,沿街外墙拉起红色横幅,随风鼓舞。

雁洄立在横幅前,手指抚在“万成矿业”的字体上。

周边尽是喧嚷。

她一身单调的靛蓝衫,自成一趣。

流水席顾名思义,吃完一拨又坐下一拨,青苗好不容易与刘化荷占到位置,刚坐下,看到个熟悉身影。

“化荷姐,你帮我占两个位置,我等会就来。”

青苗走到雁洄面前,确认过了,开心地拉她入座。

也有游客入乡随俗,和体验民风的国外专家共坐一桌,交流潜水的技术与心得。

席面是一人一碗五色糯饭,饭面几粒腊肠几片青菜,不丰盛却也是好的。

公社的平楼抬高了几个台阶,台阶之上的平台,乡长、书记、地质队拥着企业家,俯瞰底下众生。

“乡亲们,数百年来我们地苏苦于环境资源恶劣,民生艰难。而今,我们即将打破‘躺在水上没水喝‘的窘困,迎来了万成矿业捐资扶持的水利工程!‘十日无雨火烧苗,一场大雨挨水泡‘,既旱又涝的地苏乡,将成为过去!随着吃水用水困难的解决,我们民众的生活质量必会更上一层楼!”

公社职工带头鼓掌,一时间碗筷的磕碰参进混乱的掌声中。

乡长洋洋洒洒一堆,地质队将准备工作叙述一番,企业家最后致辞。

青苗的弟弟负责席上事宜,刘化荷拽住他要了瓶米酒,回桌给青苗和雁洄倒上。

农植龙抬个小桌支台阶旁,负责登记小工的报名,刘化荷眼疾手快,跑在了人潮前头。

芸芸众生推搡在台阶前,仰长鼻息争取。

声浪盖了一层又一层,平台上的人无处下脚。

席上冷不丁跑空了,雁洄视线捉到高访。她走到高访那桌,拉凳子坐近。

“我要的东西呢?”

气息钻耳,高访痒得躲开。而雁洄脸颊红得艳丽,呆看着他。

高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拉开自己的凳子,低声道:“你不是留下‘那个’了,还问我要什么。”

雁洄歪着脑袋,似懂非懂。

高访以手比划个砍肉的动作。

雁洄笑了,胭脂一般的笑容。

“不管!记得去火葬场给我取。”

“……”

高访没见过这样的雁洄,那边又喊维持秩序,他只得走开。

送乡长和企业家回到办公室,支书特地问了高访件事。

“你上旬问我什么处理,什么尸的?搞得我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没有没有,所里那天处理解放路的交通事故,我忙得想岔了胡言乱语。”高访随口胡诌。

好在乡长嘱托高访等会开路,护送企业家的轿车,他借此脱身。

高访和企业家离开后,办公室没外人了。

随着小工名额满,乡民也散去大半。

从窗户看外面,院墙贴着一张巨型手书海报,上面写的是万成矿业的起迹史和社会影响。

乡长戴上老花镜,向支书确认,“海报前站着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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