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图(138)
刘凤天又问:然后呢?
瑶寨的位置本就隐秘,刘凤天是除雁沅之外,唯一记得那里的人了,鬼喊谷曾有过一支蓬勃的民族。刘凤天在当地有号召力,雁沅想借他之手,一同为瑶寨敛骨。
雁沅说出自己的打算,刘凤天好笑地看他:地苏常年干旱缺水,遍布的水洞来去无踪,本来无人敢靠近,是你说底下有暗水,村民苦于贫瘠的山地,才冒险进入去找水源,从而被暗流卷走。你留在地苏捞尸,可真是大义啊!那你可知那矿山是谁的?那声地动的嘣,你以为是什么?你怕是忘记了,是你亲自点的矿址,是你造成的所有后果,你现今在伪善什么?
刘怀德没听见雁沅的回话。
刘凤天又说:60岁往上,逝世可称喜丧。雁沅,你也过八十的寿数了,真是好大的福气啊!
之后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远去,刘怀德以为人都走了,谁知刘凤天突然喊了一声:怀德,出来吧。
刘怀德:阿巴,我不是故意听的。
刘凤天:没事,你迟早要接手的。晚上你去鬼喊谷一趟。
刘怀德:送药吗?
刘凤天:不是。放火。
刘怀德心一惊:烧了那些面陋可怕的麻风病人?
刘凤天:嗯,这样才不会有人去靠近。
之后的细节刘怀德不知。
雁沅似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投了鬼喊谷。消息传开时,都说他是大义,为了救人。救的那个人是谁呢,只有失魂落魄的雁崇才知道。
这些是全部的记忆,乡长择了能说的说。
当知道的,从他人口中复述出,痛感更鲜明。雁洄手臂压着胃脘,忽略掉那里的灼烧感。
“我还有个问题,你们是怎么先于雁沅发现瑶寨的消失,与矿洞有关?”
怎么连问的话都能一样,乡长不禁狐疑地看雁洄一眼。事隔几十年,尸骨早就无存了,说也无妨。
“从矿洞里浮上来的尸体得知的。”
“是来亮守的那个溶井?”
“是。”
“还有巴独水洞,是吗?”
乡长有些惊讶,还是点头。
雁洄问:“那尸骨在哪里?”
乡长顿了顿,想起昨天那人的威吓,说:“早扔洼沟里,无可追迹了。”
两人聊了这么多,管□□站得如一根立柱,只在结束时间前提醒。
雁洄起身要走,乡长倾了倾身,冲她说:“你斗不过万成矿业的。”
雁洄停步。
“老话常讲:河池南丹,有钱难返。说的就是那边矿山的黑恶势力,那里也有万成矿业的一份。之所以留你到现在,也就是那顾大少自有打算,你再执着那份过时的真相,下场也跟他们一样。”乡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说了最后这番话。
他们,下场。几个字就能形容人的一生,血淋淋真实的一生。
雁洄转身走了,出去看守所,坐在路槛上,低头捂紧胃部。
雁沅因一个无心之举,造成了瑶寨的消亡,他知道鬼喊谷水潭的成因,他选择将所有埋藏,用余命去抵。但他不知道,雁崇继承了他的愧疚,将这个错误贯彻到余生中,又荒唐地擅自决定,以对雁洄的桎梏,去减轻病痛带来的恐慌和绝望。
整条线串联起来,这个碌碌无为的寿终,对雁沅雁崇来说,是奢望和罪。
所有的他们,何其不无辜。
时近中午,阳光炽烈,胃像着了火,雁洄手脚冰得麻木。
有辆车停在面前,车窗缓降,一道随性的声线:“小老板,上车吧。”
雁洄抬眼看去,一个穿着西装,温文尔雅的成熟男人。
她牵出抹笑,“怕脏了你的车子。”
“没事,洗过再消毒,就干净了。”
后面又停一辆黑车,驾驶座投来威压性的目光,像在警告雁洄不上车的后果。
雁洄上了车。
两辆车先后驶向郊外。
顾建浩一直开着车窗,他靠坐椅背,腿翘着,手扶膝上。风往里灌入流动的空气,也将他的打理好的发型吹乱。
雁洄端坐,转眸放肆地注解他。
顾建浩转脸一瞥,并未表达他的不满。
他是一名商人,眼中却没有谋算的成计,神态间隐隐透出睥睨。一个浑身上下写满割裂的男人。
雁洄嗤笑,声音不大不小,传进顾建浩耳朵。
“有事吗?”他礼貌地问。
“没事,只是想知道我的目的地在哪。”
好无谓的一言。
顾建浩不喜道:“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把选择权放弃了。”
雁洄说:“所以我连死法也不能选了吗?”
顾建浩淡笑,掸开西装袖口上的一粒尘。
或许觉得这个死字,轻若浮尘。
车子仍在开往陌生的未知。
雁洄又说:“我的营业执照到领取时间了,我要去工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