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图(55)
咔嚓!咔嚓!
庞记者对于今天的成像爱不释手。
云烟随风腾跃,扰得山峰一时一景。
瞬息间山弄又起烟渺,与青山上方的雾霭若即若离织缠。
庞记者觉得今天的峰丛壮阔中藏娇,别生魅力,咔嚓又拍下几张相。
做工的当地乡民说:“庞记者,这有甚好拍的?看起来越美的东西,越是毒。”
庞记者不解,“这景可是就都安独一份,难得的,怎么说毒了?”
“你是文化人,看山是景,看水有情,但这道道天堑屏障,却是我们祖辈刨也刨不出的坑。”乡民叹道。
山区耕地资源贫瘠,条件落后,庞记者能理解,“以前生活是艰苦,现在水利开发起来,好日子能指望的。”
“是的是的。”乡民点头,复又指愈弥漫的白雾,“适才讲岔了,我的意思是那雾有毒。”
这些生存本能口耳相传,刻印在基因里,庞记者很感兴趣,“怎么讲?”
乡民说:“夏季高温湿热,山里的动物尸,漂亮的毒植这么蒸蒸晒晒,发出的气体能令人晕眩呕吐,甚至失去意识。”
照这么个说法,那腾起来的是山瘴了,有这层面加持,庞记者觉得青山霭霭更多了锋芒的美。
哎呀,真是忍不住地照相。
“不过不进深山就么事,就怕起东……”俞跃喊集合了,乡民小跑过去,没空讲了。
择了山势低缓处,行进。
地面植被还带着湿意,不是露水,是蒸腾生的水汽。
雁洄和阿戊进入到一处谷地,这里没有很高的木植,因雨水不断下切溶蚀,地表有塌陷,塌陷后再生灌丛,突石与陷坑藏得遍是,得十分小心地走。
不知不觉,阳光消失了。
眼前又是一片起伏的松林,雁洄记得穿过去就能看到石峰。
进到林中,原本还感到炎热,这会雁洄已觉皮肤毛孔发凉。
鹃鸟啁啾,松鼠窜跳在树枝间。
“你的伤好了吗?”
阿戊突然出声,雁洄回头看,他背着鱼箱和钓竿,在枯枝乱坠的林子里走得累赘。
“好了。”雁洄等他走过来,分拿一些东西。
过了会,头顶的树叶抖动兀然更剧。
雁洄没在意,以为是松鼠闹的。
阿戊拽停雁洄,微拧着眉说:“雁洄,鸟声息了。”
雁洄抬头四望,不见松鼠,松枝也摆动起来了。
唯独山中生物,静得出奇。
“现在刮什么风?”阿戊忽然问。
蓦地,两人同时说:
“东南风!”
“是东南风!”
话出,皆是心惊。
阿戊扣紧雁洄手腕,急步带她往高处跑去!
一时间,折枝的噼啪声,踩枝的啪砸声不绝于耳,甚至盖过了风声。
耳边嗡嗡地鸣,雁洄的心却很静。
阿戊在前,已经顾不上用手掰枯枝,树与树中互伸的枝条,他用身体生生穿过去开路,并嘱咐雁洄紧贴他后背。
雁洄看不到前路,只有一副宽厚的肩膀。匆匆回望一眼,危险逼近的紧迫感才猝然而起。
只见一道道翻腾的白瘴,于松林外围快速蔓延,松树一棵棵被淡去,被浓雾淹没,最后连张牙舞爪的树影也被吞没。
视线里如处云巅,恍若下一秒便会失重。
“阿戊!卸鱼箱!”
闻言,阿戊把能扔的扔下,雁洄也同样,拖累轻了,两人身形提快。
白瘴越来越逼近,松树的残影如拔地而起的恶鬼,隐在雾中,窥视着,围拢而上。
阿戊拨开一簇荆棘,声音急促地说:“山瘴来了,我们要到高处去。但可能跑不过它,你想想今天带了什么?”
钓尸用物已经扔了,雁洄随身的背包里还有……
“水、饭团和口罩!”
“口罩和水拿出来!”可能是太过紧张,阿戊语气很重。
雁洄将包甩到胸前,边跑便摸出口罩,“拿到了!”
“自己戴上。”
戴上口罩后,雁洄问:“你呢?”
阿戊继续开路,寻路线,抽空回:“瘴气对我没用。”
跑出松林的那一刻,雁洄还未来得及喘息,只见天地间雾白一片,所有生息邈邈失踪。
四面八方的白瘴轰然而至,雁洄开始咳嗽了。
瘴气的距离不足一米,避无可避了。
阿戊将剩下的口罩打湿,替雁洄戴上,随后拥她进怀,向另一侧白瘴走去。
“来时我看见这处有一片密林,可能会安全,我现在带你去,你放平呼吸,尽量憋气。”
雁洄在他怀中点头。
阿戊探出手臂摸索,尽可能以最快速度带雁洄离开瘴气包围。
白日有太阳,有树影,有叶隙,夜晚有星斗,有山峰的朝阳背阴,皆可辨向。
当所有参照物失效,那就唯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