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图(92)

作者:陈加皮 阅读记录

蒲永病情一时好一时坏, 女人被折磨透了,今日又得希望, 然而此时又破灭,前半辈子活在继妻的口舌之中,后半辈子也没指望了。那女人徒生悲鸣,表情一变, 就朝雁洄扑来。

面目憎恨, 右臂高高举起,掌中握了尖锐的石片。

哧——滋——

刃尖快速破开衣服,扎进肉里,血喷射出。

这一切发生在刀光火石之间,阿戊不及阻止, 女人一道凄声喊得人心悚惧。

蒲方升愣在原地, 好事者面面相窥。

雁洄满脸血点, 双目死气沉沉,唇抿紧着, 看似镇定,拔刀的手却钝迟。

阿戊飞奔上前,单膝跪在她身侧,一手揽她, 一手握住匕首拔出。

血顿时喷涌, 女人瞪目, 嘴惊愕地大张,坍塌之势般软倒在地。

“快……”蒲方升如梦方醒,慌乱地喊,“快!救人啊!”

那几人才纷纷前去帮忙,压伤口的压伤口,抬人的抬人,吵吵嚷嚷一窝蜂地走了。

地面留下的一滩血,还在流动,斑斑血迹渗了又干,还有一块染血的石片。

“雁洄?”

雁洄只眨了眨眼,没应,许是脸上的血干了,使皮肤难受,她抬手乱抹了几把。力气之重,皮肤像刮起红痕。

那把匕首,握得死紧,因沾血湿滑,握得滋滋有声。

“雁洄……”阿戊小心地拥住她,想起雁崇写的那封信,不禁悲切。

所有的信都是一次过,唯独1970年七月这张,阿戊看了两回:

……那天一早,有位老人找到我,说他神志不清的女儿走丢了一年,他走了很多路,好不容易找到却是天人永隔。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词不达意,我才从他的话语里整理出这些信息。我告诉他,失踪案应该报派出所。他却摇头,说女儿昨晚溺水,已无活命可能,恳求我钓尸。他哭诉着,眉角一颗痦子都在痛苦地颤抖。我答应了,没有向他提出费用,就是觉得那样佝偻的背影,白发人送黑发人,叫我唏嘘。溺水地点在九顿,我去到时水洞周边安寂,渐渐来了一些人围观,听他们议论溺亡者是蒲姓男人的妻子,我不禁朝他看了一眼,他有意躲避我的目光。我心里嘲讽其侵占弱女的行为,也替老人、替他的女儿忿忿不平。以白鳝钓尸,这次特别顺利,几分钟就将遗体钓了上来,在看到尸状,我才知道原因。她的下腹割开了一大道口子,前半段伤口齐整,可能因岩石,而后半段撕裂,她的手还保持着抠腹的动作。或许心智残缺,她将身死,以为刨腹后孩子可不依靠母体,可活。不敢想她当时所遭受的痛苦,和超乎常人的求生意志。出水后腐血仍浓郁,所以白鳝咬尸才准。拿开白鳝后,尸体忽然哈出一口气,手也动了,围观的人惊慌失措地地散开,包括那个姓蒲的男人。在整理尸体时,我看到伤口内的胎衣,血水隐约活动,我心里觉得不可能,却还是伸手进去撕开胎衣,血水“波”一声涌出,我抓到一只小手,感受到虚弱的生命力……

雁洄慢慢垂下手,匕首发出铮的响声,阿戊安抚地说,“放下刀,平静下来,平静下来。”

胸膛起落渐缓,水面哗地一声传来,雁洄松开手。

阿戊抚了抚她的背,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询问:“地上凉,我们起来好吗?”

雁洄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阿戊打横抱起雁洄,找到一块平坦的岩石,放她坐好。然后湿了毛巾替她擦去脸上的血迹,她脸色暖了起来,不再煞白,但眉头一直拧着。

放下毛巾,阿戊检查雁洄身体,发现肩膀处有个绽裂的伤口,裂口沾有碎沙砾,血淤在里面。他忙找了新的毛巾摁紧,声线微紧,“我马上带你去找医生。”

雁洄伸手去捂住毛巾,“不用了。”

细声细气的,明显在忍痛。

“可……”

“林先生,你潜好了吗?”雁洄打断阿戊的话,看向已经上岸的林为宁。

“好了!”

“那麻烦你送我们去吞榜水洞一趟。”

“得啰!”

阿戊洗了毛巾,不容商量的语气,“至少先把伤口清理干净。”

“我自己来。”雁洄接过毛巾,去解斜襟上衣的扣,扯开,露出半个肩膀。

“有事叫我。”阿戊转身,走到那滩血旁,拾起染血的石片和匕首。

洗擦清理,雁洄放下毛巾,拉好衣服。

阿戊问林为宁要了塑袋,封好石片,再把匕首洗干净,他从背包找出干净的衣服。

“换衣服。”

雁洄撑起身,阿戊伸手扶,“自己能行吗?”

“没事。”

阿戊看着她走进一个小房子。之后,他低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脱掉潜水干衣,里面还穿着衣服,林为宁又套了件长外套,搬完装备进后备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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