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24)
我还是跟他去了麦克阿瑟。我点了蓝色夏威夷,他喝蓝山咖啡。
我问他:“你大学读哪个专业?”
“没什么,跟家里人学生意。”
“听说令尊是学者?”
“啊!”他挑挑眉毛,我却一点都不觉得他轻佻。他问:“你如果发现你的选择是错误的,你会如何做?”
我说:“改正,然后再走下去。现在的女性已经不兴怒沉百宝箱了。错误是自己犯的,后悔哭泣无济于事。”
他拍拍手,“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我肃然起敬。这年头看得懂恒生指数又背得了韦庄的男人真是稀有。
我身上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小红灯一闪一闪。我立刻跳了起来。Kei有情况。
伊弘吓一跳,“怎么了?”
我拿起外套就往外跑,“我病人出事了,先走。改天请你。”
他付了钱追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快进电梯了。
楼上一团乱,我人一到,起码有十个人同时开口叫我名字。他们如临大敌,“林医生,你终于来了!”当我作救世主。
我不过走开了半个小时。
“病人怎么了?”
“发病了。头痛,血压不稳定,抽搐。已经打了镇定剂,现在是稳住了。”关风也在。
“那么,急着叫我做什么?”我穿上白大褂。
“病人想见你。”
我去看Kei。他躺在c黄上,像绝症病人一样毫无生气地闭着眼睛,手上cha着管子,c黄周围都是仪器。他的脸色更难看了,白里透着青。我握住他的手,简直像握一块冰。
我摇他的手,轻声唤他的名字。
好一会儿,他才把眼睛睁开。
“怎么样?好点了吗?”
他呻吟了一声,“头痛,我需要阿斯匹灵。”
“阿斯匹灵没用,我已经吃了三年了。”
他浅浅笑了。
我扭头对关风说:“不能增加止痛剂吗?”
他摇头,“再下去对身体不好。”
“我没事。”Kei说,“我只想静一下。林医生,你可以留下来吗?”
我看看关风。他想了想,点点头,带着护士离开了房间。
Kei躺在c黄上样子非常可怜,孤零零的,小小的。让人觉得生命脆弱。
我不住心疼,问:“要我念点书给你听吗?”
他却说,“林医生,你人真好。”
我顿时感动,“我给你把c黄摇起来点。”
然后给他调整了枕头,取过梳子给他梳头。他的头发是最纯正的金色,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颜色,我小心翼翼梳理,像伺候法老。
他抬起头来对我笑笑,“谢谢。”
“等你身体好点,我带游戏来,或许可以解闷。”
“游戏?”Kei说,“记忆中,有个叫CS的战斗游戏,非常刺激。”
我笑,坐他c黄沿上,“你的记忆急需更新。这个游戏已经淘汰,现在红火的是‘极度空间’。玩家使用立体投影仪器,在时空中穿梭,惩奸除恶。”
“你平时靠这个消遣?”
“我大多玩点养成游戏。”
“女人不愿意生孩子,却个个是养电子宠物的高手?”
我笑。
外面在下雨,玛莱巴的秋天多雨,一场秋雨一阵冷。
“现在几月了?”
“11月初了。”我说。
“我来这里一个月了?”Kei说。
我只有叹气。
过了一会儿,Kei轻轻说:“冷。”
我立刻给他捂紧被子。
“胸口的伤……有些痛。”
“那样大的伤,阴雨天自然会痛。”
我拿来温水袋,让他抱在怀里。他一直难受得睡不着。
于是我想了个法子,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只怀表,打开来,放他枕头边。怀表发出单调平静的滴答声。
“英国皇家工艺。”Kei说。
“你真识货。”这是我一个英籍教授送我的毕业礼物。
Kei忽然说:“林小姐,你不爱打扮吗?从不见你戴首饰。”
“我嫌累赘。”我说。
“不。女孩子就该挂条漂亮的链子在脖子上。脖子是上帝创造女人时专门供她们打扮用的。”
怀表起了做用,他渐渐睡去。
睡了也好,能睡着说明已经不痛了。不过他也睡得不安稳,总是做噩梦。他的睫毛长长的,合下来的时候在脸上留有一道影子,非常有黑白电影里的悲情意味。我看他眼珠在眼皮下不断转动,神情慌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