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几日,可有醒过?”
其中一个忙回道:“回王爷的话,姑娘这几日没醒过。就是胡话说了不少,时好时坏的,偶尔还睁开过眼,不过也是迷迷糊糊。”
温延轻轻颔了颔首,把药瓶子递给她们。
“喂她吃下。”
几个丫头不敢怠慢,赶紧小心腾了一粒出来,轻扳开莫愁的嘴,合着水助她吞下。
温延不经意皱起眉来,仍旧等待着。良久良久,还是未有什么别的反应。他微启唇,一时却不知道唤她什么……
一个小丫头看了半刻,犹犹豫豫道:“王爷,方才过风大人派人传话过来,说是王丞相有请。”
他暗叹了口气,淡淡道:“知道了。”
小丫头见他还踯躅着,又补充道:“王爷放心,我们几个定会把姑娘侍候得好好的,不会有甚闪失。”
他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想要起身走,却停了一会儿,对着莫愁轻声道:
“他快要走了,你既不能醒,我便代你去送他吧。”
直往门边去,有人替他披上袍子,手刚触及冰冷的门,却听得背后有人惊呼:
“醒了醒了,王爷,姑娘她醒了!”
他一愣,猛然转过身,恰对上那晶莹如水的眸子,正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王爷。”她开口时很是嘶哑,“我大哥他、他哪里去了?”
*
汴梁午门,午时二刻。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布满乌云,冥然中孕育着该有的轰雷与闪电,一时间天地都是黑的,好像随时会塌下来,压得人心头郁郁难受。
午门前围满了从京城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挤满了整条街道,但未听见有一人说话。四周安安静静,隐约能觉察到将落未落的惊雷。
他们无不注视着街口,静待着什么出现……
忽然,一阵吱呀吱呀的杂音由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众人瞬间提起了精神,不过片刻,正对的街口有一架囚车慢慢驶来。
囚车里的人,一如既往的大红衣衫,寻常得就像平日里走过大街小巷,在每个熟悉的摊位前嘘寒问暖。
只是,他没了头上的官帽。
微微凌乱的发丝被寒风吹起,贴在脸边,这个人,他消瘦了许多许多。
“展大人!”未等囚车驶近,已有人跑出人群,大声哭喊。
随即便有更多的人跟上前来,他们围在囚车周围,不住的唤着他的名字——其实,只有三个字,但在如今看来,字字都是牵动心弦的伤疤,脱口而出,便隐隐作痛。
“放了展大人!”有人喊道。
“展大人是被冤枉的!”
囚车已无法前行,午时三刻将近,几个官差只好出来隔走人群,却又不敢太过粗暴。
无论周遭有多么喧闹,无论天空是否会下雨,无论离得刑场还有多远,他的心至始至终平如止水。脸上带着恬然,直视前方。
他温柔地朝每一个来到他跟前的人微笑,然后,又摇头。
卖鱼的大婶对着他哭道:“展大人,你若走了,展夫人她该怎么办啊……”
他的眉峰渐渐颦起,难得起了一丝波澜,似乎是有些时候没有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
不知道她现在又在哪里,过得又好不好……
青冥浩荡,响起雷声阵阵,电光闪耀,照亮街头巷尾。
莫愁喘着气,跑出了潘楼大街,街上人烟寥寥,萧索寂寥,惟见得帷布随风卷起。
她仿佛看见了那个囚车,鬼魅似的行过了前街。明明没有了气力,不知因何,她竟再度提气跑起来,白色的狐氅扫过路边散落的酒盘,打碎了一地的璀璨。
她看见了那个囚车,红色的衣袂被人群围在中央,笔直的背脊,浑身落得干净。他好好地,好好地在那里,只要她再往前一步,再伸手,她就能够得到他……
惊雷劈过的瞬间,扬起的披风飞雪一般。
她脚上一软,狠狠摔在地上,伴随着疼痛与默然的麻木,她的双眼仍是直直望着那架囚车,看着它驶过午门,看着它被淹没在熙攘的人群里……
她伸出手,在空中,她想要喊出声,但她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她说不出话来。
他说,他以后都不会再骗她了。
他说,他以后都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
他说,他们以后都会在一起。
他说过他不会抛下她一个人的……
原来他说的话,到头来都没有实现。
电光乍起,光芒青白,这是冰冷的颜色,一直蔓延到全身。
她一直期盼的温暖,就在四月的春寒里,从此消失无踪。
她甚至没有哭,也没有挣扎,忽然就觉得疲倦。疲倦得几乎心力交瘁。躺在与她同样冰冷的地上,看头顶,天空乌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