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565)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忽必烈一时沉默,目光在那张年轻的面孔上停留片刻,而后决然不顾,转而顾视桑哥:“内外官员果有欺盗,的确不得不查。若能追征钱谷,于国于民,都是益事。汝若能为此事,朕以汝为宰相!”

他的话语没有分毫犹豫,怕是早有此念。我内心一惊,脑中却乱无头绪,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赵孟頫不甘地望着皇帝,却再无说话的机会。

“陛下!”安童隐忍多时,终不能忍,不待皇帝允准,近前道,“陛下莫非忘了太子之事?太子缘何而逝,陛下不明白?”

“这二者又有何gān系!”皇帝目中有一闪而过的惊痛,旋即又恢复冷酷,语气亦是十分不耐。

安童见此,心丧若死,却又打起jīng神,毅然上前,撩袍跪叩:“昔日汉武帝惑于群小,大兴边事,急征苛敛,以致民力屈,财用竭,天下骚嚷,群盗蜂起;更有巫蛊之祸,牵累太子无辜身死……最后不得已下《轮台诏》,才得免亡国之患。史书明鉴,历历在目,陛下便全然不顾么!”

他切切谏言,面色悲戚,眼里几乎滴出血来,却只换来皇帝的冷漠。桑哥亦无谓一笑:“丞相言之过重。钩考天下,为的是清浊虚实,复核jian赃,严惩官员不法事,何至于敛及百姓?实乃利国利民之善事也。丞相何必忧心过度?”

桑哥的态度称得上温和,面对安童的严词指责,仍是笑如chūn风。安童视若无睹,只是摇摇头惨然一笑:“自古至今,聚敛之臣,言之为国为民,其所行之策,又何曾惠及百姓?上有逋欠之需,下必qiáng征苛敛。权豪势要不甘自损,必将重负转嫁百姓。更遑论jian臣恶党,借此为名,剥害生民以自肥。历代jian凶酷吏,如此行事,不为少见。院使广闻博知,何不知史书也?”

安童冷冷望他,词锋甚利,bī得桑哥也一时无言。见皇帝亦是沉默,他犹豫片刻,终是心下一横,愤然进言:“陛下欲理财富国,心意难改,臣力不能回天,惟乞不用桑哥,别相贤者,犹不至nüè民误国。”(3)

桑哥哪料安童如此直言,当即如遭掌掴,瞠目结舌,一张脸霎时惨白,全无刚才的谈笑自若。他呆怔半晌,待回过味儿来,眼里羞恨jiāo加,兀自平复半晌,也难能忍气,只得可怜地望向皇帝,以求公道。

忽必烈却是出奇的平静,他已冷眼漠视许久,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突然笑了,轻轻踱步下来,走到安童面前,用脚踢踢他膝盖,示意他起身。

同僚面前,这番举动于他无异于羞rǔ。他咬住嘴唇,恨恨起身,望着皇帝,并无半分妥协的意思,因为忧急,眼睛泛红,几乎被激出泪来。看着他近乎偏执的倔qiáng,皇帝脸上笑意更深:

“汝欲为百姓哭耶?汝欲为百姓忧也。卿既有此心,何不为朕分忧,为国分忧?汝乃朕之宰相,非民之宰相。不用桑哥,谁为朕敛财,卿可为之乎?若不可为,无复多言!”

安童闻言,如遭雷殛,犹如失了魂魄一般,眼睛空dòng茫然,怔怔下泪,口中喃喃:“陛下欲富国,亦当取财以道,施发仁政。否则民不存,国焉在,陛下又何以自处?”

“可朕要救钞法、筹军需,以防乃颜!若乃颜兴乱,朕无钱粮以对,亡国指日可待!”

一声怒喝轰然响起,皇帝骤然爆发,声如雷霆过境,震得整座营帐摇摇欲坠。震怒之后,帐内犹有回音,而后是骇人的沉默,如致命的毒酒,慢慢沁入人的肺腑,迫得人几乎窒息。

“陛下欲敛财,总有一百个理由;陛下欲富国,也不止这一个办法;陛下欲用人,国人可用者岂止桑哥?臣今日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全在陛下。臣无复多言。”

安童冷淡一笑,抬头谛视皇帝,神色全无顾忌。两人沉默地对视许久,几乎又要酿成一场风bào。他却突然收回目光,正色一拜,而后不顾皇帝意旨,径自离帐而去。

第242章 钩考

看着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皇帝一时惊愣失语,待回过味儿来,不由气结:他向来说一不二,独断专行。对他而言,安童的行径太过傲慢,皇帝何时受过这样的藐视?

“丞相性情耿介,并非有意,陛下又何必置气?”桑哥观望片刻,淡淡一笑,上前解劝。

忽必烈仍面色森然,牙齿打颤,气得浑身发抖。不意间抬眼望我,目光中更带了几分迁怒。我心底冷哼一声,索性别开了目光,不予理会。皇帝愈发忿然,转顾叶李和赵孟頫,二者皆是敛眉低首:两人不过是新晋的南人官僚,对此又怎能插得上话呢?

忽必烈兀自气闷半晌,也觉得没意思,只得把这股怒火qiáng压下去。待他平静下来,桑哥又小心探问:“如今丞相和陛下各执一词,互有抵牾。臣愚钝,钩考一事,究竟应该如何,还望陛下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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