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566)

作者:璨钰 阅读记录

他如话家常,语气再寻常不过,皇帝闻言却眸光一寒,眼神也变得劲厉,眯着眼冷冷bī问:“你少装糊涂!朕的意思,还不明白?立即着手去办!”

皇帝气势凌人,冷酷下命。饶是盛怒过后,也绝非意气用事,他想必早已拿定了主意。

赵孟頫堪堪抬眼,眉头深皱,望望皇帝面色,欲言又止。叶李仍是不发一言。忽必烈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留下桑哥,让余人皆退下了。

……

鹰架处离皇帝营帐不远,我走近前来,立在一侧,看着昔宝赤放出鹰隼,又一只只召回来,喂水喂食,百般伺弄。周遭天鹅被猎杀几近,海青往返飞了几回,最后仍落回鹰架,jīng疲力竭。我百无聊赖地看了许久,已等得十分不耐,直到此时,才见那人从皇帝营帐里走出来。

桑哥甫一出帐,便有内侍簇拥上前,殷勤地迎送,而他亦十分坦然,任众人团团围簇,争先恐后地赔笑问好。

便是连丞相也未有这般威风,他尚未拜相,派头却已摆足。我心底冷嗤,旋即不做他想,轻轻喉咙,遥声开口:“院使大人!”

他闻声驻足,待看清我,也未觉惊讶,立时趋步上前,作揖见礼:“臣怠慢了,公主有何吩咐?”

我也不言,抬脚走向营帐西侧的密林处,这里清净冷僻,再无闲人。桑哥见状,也不多问,识趣地跟了上来。待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他也一并停住,与我隔出恰到好处的距离。

“敢问公主有何教诲?”他又是揖了一礼,而后起身,脸上的笑意可以称得上优雅。我没说话,只是静静打量他。桑哥颇具才识,通蒙、汉、回、藏多种语言,其举止风度,自是阿合马之流所不能比。单论相貌,也是不俗,且其处事果决,jīng明qiánggān,行止间更平添了几分风采。

可若不论皮囊,他想做的事,他心底的欲望,与阿合马又有何两样?

我无声一叹,转而望他,他脸上笑意更深,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住我,颇为大胆。我不理会他的无礼,只道:“大人可曾读过汉人史书?桑弘羊,宇文融之辈,或有耳闻罢。”

桑哥一怔,脸上笑意一时凝固,很快又恢复如常。我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续道:“不知史书也罢。有阿合马在先,大人还要重蹈覆辙?便不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这里并无旁人,我毫不避讳地指明他可能的命运,只望他能及时收手。可他只是微微颔首,凝神沉思着,嘴角还不忘噙着笑意。

“臣既走上这条路,又岂有后路可言?”他抬起眼,目光里还带着几分惆怅,似乎真为自己不可预知的命运担忧起来,“公主只记得阿合马,便忘了卢世荣么?”

我目光一紧,骤然盯住他,桑哥只是一笑,径自走到一旁,用手撑住树gān,深深一叹:“臣既走上这条路,便只能一路走下去。否则,到时不等清流出手,陛下先会要了我的命!我说的不对么,公主?”

他回头顾视我,眼里竟露出几分寂寞。他对自己的未来dòng悉分明,让我倍感惊异;而他不计后果的偏执和疯狂,又让我胆战心惊: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现在收手,为时未晚。”我盯住他,冷冷道,“变钞救民,乃是功德,大人行此事,史书自会铭记;大行钩考,虽有一时之利,终将误国害民。还望大人三思,便是不顾念别的,也该为自己的身家性命好好考虑!”

“公主还真是天真呢,”桑哥蓦地一哂,有些遗憾似的,摇头笑了,“钩考又非我首创,陛下既起了这个念头,便是不用我,也总有别人。不过是做陛下的刀么,锋利也好,粗钝也罢,左右都是能用的。若有诸王趁国丧生乱,臣为陛下敛财,就是救社稷、救苍生,做下这等功德,史书一样要铭记我!”

“可这史书都是儒臣写的!”我惊异于他的狂妄,怔怔道,“人言可畏,你既想着身后事,就不怕史笔如刀?”

“如此,既然臣注定担负恶名,自然不能白白担着。”他话语一顿,而后笑道,“总要有所作为,才不至辜负陛下,辜负自己,才不至辜负公主今日的教诲。”

桑哥言罢,又是一笑。那笑容优雅得体,可那话语又何其疯狂。若不细究是非,他那不留后路的勇气,还当真令人激赏。

我劝无可劝,只得作罢,再无一语,只觉心头茫然。他静静打量我片刻,忽而脸色肃然,对我郑重一拜:“放眼观之,满朝之人皆颟顸昏聩,唯我二人独醒。臣得与公主同列,何其有幸?”

……

桑哥拜相一事很快提上日程。至元二十四年闰二月,皇帝立尚书省专管财赋,以桑哥为平章政事,叶李为左丞,与中书省二省并立。不久,将中书六部划入尚书省,地方行中书省改为行尚书省。至此,中书省只保留颁布宣敕的权力,其大权旁落,竟似在一夜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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