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讶然,倒少见她做这类事。
阿宝一盘盘摆完,请裴观来用:“夫君,请坐。”
裴观刚要站起来,听见夫君两个字,差点儿又坐下来。
戥子本来是站在帘外的,听得头皮发麻,似有跳蚤钻到她头发里,赶紧退了出去。只有燕草状若未闻,立在桌边侍候碗筷。
阿宝说完一句,自己差点笑出声,但她咬牙忍住。
裴观惊疑难定,坐到桌边还时不时扫她一眼,再看一眼桌上的小菜,一瞧就知是燕草亲手做的,不是林家厨房的手艺。
柳叶韭,煿金笋,菊苗兜还有山家三脆,有色有香有诗。
这般雅致是想求他办事?
“说罢。”裴观问,“你想干什么?”
“我想看以前的邸报,还想跟你学,怎么抄邸报。”阿宝给他夹了个菊苗兜,用粉澄皮子裹着的嫩煎菊苗,里面还有炒过的鸡蛋碎,每只裹成三角状,翠绿金黄隐隐从皮子里透出来。
“你……想学着当文书笔吏?”这便是文书的活儿,青书松烟都是慢慢练出来的,有时一条邸报事关多地,要多处收录。
裴观沉吟片刻,倒也不是不行,总比天天让她来书房练字要强些。
她看得多了,两人能说的话也更多。
“可以,你既然是拜师,那总得有个拜师礼罢。”裴观心里应了,口上还要讨些彩头。
“什么呢?”
“你给我,做个荷包,也不必多精致,只要是个荷包就行。”别人家的丈夫都有荷包扇套,只有他,除了一双鞋子,什么都还没有。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许赖!”
“绝不赖。”
燕草笑盈盈退了出去。
阿宝看裴观十二分顺眼,不住给他夹菜,还耐着性子听他文绉绉掉书袋。
“这道笋应是两吃,拖油盘内煿黄金,和米铛中煮白玉。”应是时间来不及了,燕草这才没煮玉笋粥。
好吃是好吃,就是素了些,念诗也不能把它变更好吃。
阿宝心中刚这么想,戥子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卫姑娘给姑娘送了菜来,说是素的,还是她亲手做的,请姑娘放心用。”
阿宝还想着那个梦,她一回家就给大妞送了信去。
卫家也知裴家有丧事,热孝不能登门,月底大妞要出阁,阿宝裴珠皆不能去送嫁。
没想到大妞会做亲手做菜送来给她。
戥子也觉得古怪,这才多久啊,大妞都会下厨房了?
食盒子里放着一只小陶瓮儿,掀开盖子里面扑鼻的肉香味,阿宝眨眨眼:“这……这不是炖肉?”
底下还衬着青菜,上面是两块东坡肉。
“是用豆腐做的。”老豆腐先过水去豆腥味儿,把一面煎得金黄起焦,再用调好的素汁炖入味,看着是荤,其实是素。
“这是西太平宫僧人的拿手菜。”裴观看阿宝不解,告诉她,“陆家的老太太,是常年吃素的行家。”
阿宝刹时懂了,她方才还想尝尝,如今一口也吃不下。
“陆仲豫……他会不会对大妞好?”
第116章 临别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自大妞与陆家定了亲, 卫夫人知道这事儿板上钉钉没法改了,便下死力气替大妞攒嫁妆。
她对丈夫道:“这门亲事可是你要攀的,女儿的嫁妆要是叫陆家人瞧不上, 她进了门也没用。”
又拿两个庶女出来说事:“后头还两个女儿呢, 也都快到年纪了。”
“大妞进了陆家的门,能见的人更多, 要是她能在陆家说得上话, 就能帮衬两个妹妹的婚事。要是连她都艰难, 后头的也顾不上。”
卫老爷想着是这个道理, 他肯结这门儿女亲,不就是为着陆家在京城日久根深, 地头熟人面广。
男人在外头办事,可不论什么嫡出庶出。
再说了,陆仲豫可是陆家大房三个儿子里,最出息的一个。
大妞到底是正房养的, 跟妾生的不一样, 外头高门大户,嫡庶的嫁妆本也不同。
卫老爷点了头:“成,你就给她攒罢,林大有还预备着给女儿凑六十四抬呢, 咱们家怎么着, 那也比林家强。”
卫夫人的下一句正想拿这个刺他,老夫老妻这么多年,晓得他心里会跟谁攀比。
老东西官阶比林大有要低,当时他心里便不痛快, 喝了酒还道:“我拿刀的, 倒比养马的还不如了。”
从四品, 比五品高半级,这半级让这老东西耿耿于怀。
卫夫人还没说,他自己先说出来了,正中她的下怀,她立时扇风点火,让他肚里这火气越烧越旺:“可不是么,你说说,陆姑爷跟裴家那个连官职都一样,怎会不比较。”
巧言说动丈夫不光是为了银子,是为了给大妞要田地。
又把两个儿子叫到身边。
“你们俩是当兄长的,妹妹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各人也都出点儿,她日子好过了,得益的也是你们。”
说着拿出卫三那份:“三儿跑是跑了,东西留着,都是给大妞的。”
也不知小儿子怎么竟能攒下这么多钱来,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存了厚厚的老婆本。
说到他,卫夫人眼圈一红就要淌泪,两个儿子一看亲娘要哭,赶紧劝:“娘,你莫急,亲近的人咱们都打听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信。”
卫夫人一吸鼻子:“不说他了,说说你们俩,你们虽是当哥哥的,也都有家有口,看着给大妞添妆罢。”
卫大卫二回去商量,两家各出了八十两。
卫二媳妇本还想多出点:“要么再添个三五十的?叫娘心里高兴高兴,妹妹也能更记着咱们的好,三儿可出了三百两呢。”
一路从崇州打过来,三兄弟都在一起,攒下的东西也该差不多,大头都上交给爹了。三弟都能攒下这些,丈夫手里的私房没全交待。
她这回算知道了,跟她报的是虚账。
老大媳妇知道自打那个妾生了孩子,二弟妹心里就一直过不去那个坎,找到她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我与你大哥只能出这么多了……”
卫夫人把这些钱都收上来,立个帐目,把女儿带在身边:“你自己来记,看这一笔笔是怎么花用出去的。”
又打听陆家的情况,还真让她打听出来,陆老夫人跟陆夫人两个,也不像外头传得那么亲热。
“你那婆母是个面甜心苦的,你也别指望着能同她处出情分来,你做得再好,她也有亲儿子亲儿媳。”
她自个儿亲生的不争气,庶子越是争气,她越会折腾庶子媳妇。
“他……他总能护着我。”
卫夫人眼睛微闭,又再睁开:“他如今几品?就是外放出去,婆母一句留下侍候,你就动弹不得!”
“你可别傻不愣登想着你待她好,她总能对你有几分真心,天底下就没有这种事儿。”卫夫人搂着女儿的肩,“阿宝那是掉福窝里头了,你没她这运道,就得瞧的明白些!”
“她,你是打动不了的,在她眼里儿子分亲生庶出,在老太太眼里,都是亲孙子。”说着又对大妞道,“你呀,进了门先花十二分的功夫,到老太太跟前讨好去。”
花了高价请人来家里,教大妞做素斋,陆家老太太就爱吃西太平寺的素斋,虽是豆腐香菇,却能做出肉菜的滋味儿
“针线你也练了一年多了,样样都下过苦功,这门亲事是你自己愿意的,当娘的也只能帮你到这儿。”
恨不得能在女儿出嫁前,把这些一股脑塞进她脑子里。
卫夫人说的最多的,就是“莫痴心”。
可看女儿的样子,哪能不痴心。
大妞每日天明即起,功课排得满满当当,跟教养嬷嬷学规矩,除了她学,身边新添的丫头也要学。
怎么走路,怎么说话,怎么接物。
“两个丫头是新添的,两个是跟你久的,果儿规矩上是差些,可对你忠心。”说着又比起阿宝来,“你就瞧瞧阿宝,她身边的丫头,最信的还是戥子,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