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事(16)

杨克克带着她母亲临行前交给她的一捆高香,真的是一捆,有我的小腿那么粗,一米长。俗语说的烧了高香难道就是说的这个?就这些,据说要是遇佛就烧的话还不一定够,到了上边还要买一些。克克扛着它,右手扶在前面,要不是她穿着粉红色的小T恤还真像挑山工。我很不理解,她妈妈明明在图书馆工作,应该是持无神论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会如此执著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呢?

克克抽了拇指粗的一小把香出来,剩下的让陈湛给她抱着,拿火机在点。我趁这个功夫到大殿里面去,在那个说实话有点脏的的蒲团上跪下,规规矩矩的磕了仨头。一求父母康健,二求亲友平安,三求——,三求宁海幸福吧,至于怎么个幸福法,就看神仙的意思了。我爬起来一回头,宁海站在殿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克克举着一把点着的香进来,从我身边过去,缭绕的烟雾飘在我脸上,迷了我的眼睛。我扶着殿门,低下头揉眼睛。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宁海不见了。院子里的一根绳子上挂了个光线很暗的灯泡,弄得周围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是环境的原因还是什么,我一下子慌了神。清修重地又严禁喧哗,我压低音量几乎有些走了声的喊:

“宁海!”“嗯?”声音从我后边传来,我连忙回头,宁海站在克克身后,扬起眉毛看着我。似乎在奇怪我干吗叫她。我吁口气,摇摇头,“没事,我以为你跑哪去了呢。”说着就到殿外来,站在抱着一捆香的陈湛旁边。陈湛笑眯眯的站在那,看克克和宁海在殿里面。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在巨大的神像下面的人看起来很是渺小,幽暗的灯火,肃穆的气氛,浓郁的檀香混合出了一个亦真亦幻的场景。开始的山路坡度很大,走起来比较省力。我们在那些卖纪念品的摊子上转来转去,很快就走了好长一段。手上脖子上挂了不少做工粗糙却也有古朴美感的各色玩意儿。杨克克把那种写着登泰山保平安的红色布带系在头上,加上她扛了很长很大一捆香,我很想告诉别的游客我不认识这个神经病。她自己浑然不觉,非在我身边转悠,好像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一起来的一样。我这种逢神就拜的习惯还是闹了笑话,在离山脚大约四分之一距离的时候,有一个比较大的院子,里面游客很多,不过大多数是些七、八十岁的老太太。香火旺肯定比较灵,我拉了宁海进去磕头,居然在蒲团跟前排了队。轮到我们的时候,我照规矩拜三拜。宁海不磕头,但是会站在我身边,双手合十,微微欠欠身,也算对神仙恭敬些。我们拜完了往外走,看到陈湛和杨兢在院子里笑的前仰后合的。我很诧异,问克克:“你怎么不进去烧香了?”“我现在还拜不着这位神仙。”克克很费力的忍住笑。我眨眨眼睛,转头看看那尊神,是个女神,还披着斗篷呢。为什么拜不着?往下一看,一个小牌子立在神像底座旁边——送子娘娘。靠!怪不得全是老太太呢!我的脸立马红了个透,宁海也一脸尴尬的说我,

“没看清楚就乱拜,又丢人了吧?”“你们俩还有这打算啊?”陈湛来了一句,话里有话。我把手里的太阳帽扣在头上,心虚的嚷嚷:“爬山爬山!再不走赶不上日出了!”“你急什么啊,大半夜的带个帽子,小心看不清掉到山沟里去!”陈湛的声音传过来,我决定不理她。慢慢的我缺乏锻炼的腿开始发酸,呼吸也沉重起来。这一路大约隔500米就会有灯光,有灯光的地方一般就是某个景点,周边有些摆摊卖东西的。11点了,我们停在一处比较大的休息处,准备吃夜宵休整一下。食物很单调,最精致的也就是加蛋的方便面,那锅也不干净,好在就直接用“来一桶”的碗,不然真没法进嘴。宁海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拿了一袋牛肉干嚼着看我们吃。过了一会她看见旁边有一个**祠,说进去看看,站起来就进门里去了。陈湛咬断嘴里的面条,冲我说:

“跟着她去!那里面乌七麻黑的,也没看见有人,别让她一个人乱跑!”

我一愣,扔了筷子就跑进去,看见宁海的背影进了殿门。我一直向前跑去追她,却突然听到她一声叫,声音不大,却是透着惊恐,心一沉。然后就看见宁海脸色发白的跑出来,一下子扑到我怀里,脸贴着我的肩窝,胳膊使劲抱着我的腰,“乐易!有个人!”我抱着她,偏头看她的表情,“怎么了?什么人?”却赫然看见她肩膀上有几个脏乎乎的手指印,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抬起头看过去。一个穿着桔黄色道袍的老道士从殿门里出来,居然盘着长发,拿一根竹签别着,跟电视剧里的人物差不多造型。可是脸上脏乎乎的,还有很多胡茬。混浊的小眼睛里射出很奸诈的目光。我朝他瞪眼,“你抓她了?”“无量天尊!#¥?#—*(+#¥?#?%……¥?¥#???!)*—*—(-_-!没听清楚)”倒塌!怎么跟拍电影似的?宁海也从我肩膀上抬起头来,小声地说:“他刚才突然拉住我不知道要干什么,吓死我了。”那个道士转身进去,站在神像旁边,指了指前边的蒲团。我皱皱眉,看样子他是要我们跪下拜神?我拍拍宁海,进去跪在中间那个蒲团上。宁海跟进来,站在一边。她这一路一直都只站着敬神的。结果那个道士不依,指着我旁边那个蒲团非要宁海跪下。我刚想跟宁海说让她出去等我,结果宁海低头咬咬嘴唇,居然径直过来跪在了我右边。我很惊讶的看看她,那个道士“叮”的一声不知道敲响了一个什么东西。我和宁海直挺挺的跪那看着他,他闭着眼睛,嘟嘟囔囔似乎在念经。念了一会,端起旁边一个粗瓷的陶碗,站在我和宁海面前,手蘸了里面的东西,在我们额头上一人抹了一下,凉凉的,似乎是水。又从袖子里拿出两个那种一路走来很常见的小布袋,绣了金色的丝线,袋口束了黄色的尼龙绳。给我们从头上套下去。宁海的是红色的,我的则是宝石蓝。做完这些,老道士转身对着神像双手合十鞠了一躬,好像一个什么古老的仪式一样,感觉很神圣。最后我们在神前拜了三拜,拜的时候很虔诚,拜完了我才想,这算什么?拜堂么?私定终身?我们刚站起来,吃饱了饭的陈湛和克克进来了,克克照例去烧香。那个老道士并没有要给她俩也来一次那种仪式的意思,只是很沉默的站在旁边。我还有点走神,下意识抬手摸摸还有点凉飕飕的额头。将近午夜的时间,在陌生的祠观里,面对一个有些神秘的老道士,这个情景事后想起来怎么也有些恐怖,可是在当时,我的心里非但不害怕,反而有一种出脱的宁静。临走的时候我往善心箱里放了20块钱,意思一下。那个老道士站在殿门口,看我们离开,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什么的,神情看着也不那么狡诈了。宁海拉着我的手,一直沉默着。我捏捏胸前那个小布袋,里面有圆圆的好像硬币一样的东西。那个道士说不能打开看的,再说袋口也缝着,我把它放进T恤领子里面去,隔着衣服按了按。我本不信鬼神,可是这次却出奇的敬重,那个东西仿佛一个信物,定下了我和宁海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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