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118)

作者:林平 阅读记录

再过了几日,关雨霂终是收了书信,内容简要,仍旧是「一切安好,勿念」,末尾落了时日。关雨霂逮着信差询问来处,信差只道是从驿站来。关雨霂放心了,想她仍在路上。

又过了几日,当是到京城了,内容不变,仍旧是「一切安好,勿念」,只是落的日子不同罢了。关雨霂问这回的小差信从何处来,大人如今住在哪,怎么才能把寄信回去。信差后帮着打探了,说信亦是由旁人转交,只晓得是从京城来,并不知大人住在何处。

关雨霂明白了,这些消息,都是单向的,方致远并不想被人寻着。她也明白,这人不让自己寻她,不会了无缘由,便没有再用旁的路数。

她近几日也有了新法子度日。那日她在港口闲逛,从摆摊小贩那偶得来了一本字典,由位洋先生所著,流通于各大洋商。到底不是出自梁人之手,她细读一番,发觉其中译法有些许偏差,一个说不好的,不是起了误会,就是横生趣味。想来本朝还未曾有过专门之物,她便依照所学所读所见,基于原本,慢慢修撰一番。往日方致远总扭着要自己教她,奈争她素来公事繁杂,系统不来。如今编修此书,也当是在尝了她的心愿。

度日是一回事,心头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天关雨霂瞧着窗外一派深秋之色摸不着边的着急。每回都是秋天,每隔两年都是劫难,她不喜欢。嘉化十三年秋,关家倒了。嘉化十五年秋,方致远左迁抚州。嘉化十七年了,今年又要来个什么?

筱秋也埋怨上了,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碎碎哝哝地怨道:「大人这回去了这么久,真是的。」

关雨霂不禁暗暗说道:「是啊。」

「夫人你说这是为什么?」

「她有她的道理,我有我的坚持,如果我们不能走到同一个地方,便全当是命数了。」

「夫人在说什么?筱秋听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关雨霂看着窗外秋风卷落叶,食渐无味,茶淡似水,不知她今安在。

***

秋雨凉,且一场盛过一场凉。

那日寒风萧瑟,雷动而击悬鼓,电闪如窜银蛇。一袭化不开的墨色就此展开于天地之间,阴阴沉沉,犹如精练赴死铁骑身着银铠而来,声势浩大。

关雨霂正在书房凝神编撰琢磨词句,猛地一震惊雷,伴着跳珠扑扑簌簌落下,有顷刻吞并之势。她抬眼看向窗外,霜霖斜坠,敲得小窗劈啪作响,好似永无雨歇云收之日。她拢了拢衣,移步窗边扣好窗牖。是时,风过窄缝生出呜咽,声声述尽凄寒秋意,有几叶梧桐打在窗上,不知来处,不知归处,似一双双爪印,怨气满载。

枯叶连枝,纠葛日久月深,尚存一缕牵挂,虚无缥缈得很,在暴风骤雨面前,恍若无物,顷刻之间被雨点打得荡然无存。树壮可逾年,道是寻常轮回,而叶徒有半载光阴,于它,便是全部了。

关雨霂刚回案定神,门忽地豁然而开,她慌忙用手镇住随风宣纸,却镇不住抬眼而生的恍然神思——方致远头戴一雨笠,进门落了一地的水。

关雨霂搁笔,面前之景似曾相识,只可惜已不再是杨柳时节。她快步迎了上去,说:「回来了。」

方致远放下雨笠,抹了把面上雨水,面色低沉,并未回话。衣袖浸润雨水,甩起来并不爽利,她疾步走向书架,寻了个什么捏在手中,已然转身,说道:「我要出门,回时再与你细说。」

她背对着关雨霂,一切发生得太快,关雨霂还沉浸在旧事之中的那片杨柳依依。

方致远倏然回身,问道:「雨霂,倘若皇上未曾赐婚,你可有想做之事?」

关雨霂微怔,不知所问。

方致远见她发愣,问道:「乔平西周游各国,苏棣游山玩水,叶织绡经营商户,你可有想做之事?」

关雨霂哪有想过什么,她就是一个没有念想的人。她拖衣趿鞋,浑浑噩噩行于世间,直到寻到了她的方向。她能想做什么?

方致远见她无话,点了点头,说道:「当我多言。」

没有如果,世间哪来那么多如果?未来未定,过去已过,空的希冀畅想,是不是空的一番折磨?

方致远俯身拾起雨笠,带好,跨门而出。

关雨霂站在原地,问:「你要去哪?」

方致远移步,静默不语。

关雨霂说:「方致远,你给我站住!」

方致远没有回话。她在一纸中看尽了荣枯,一雨中陡遇了挚爱,忽然省悟,原来有所牵挂是这般滋味。关雨霂适才扫过她的眼眸,往日华光变作一渊深潭,从前令她倾心的意气在匆匆离别之中布满了岁月沧桑的苔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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