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6)

作者:小学池塘边生长的moss 阅读记录

“呸!我的故事才是真的。你看村子里哪有池塘边有雕像的。”晚芸态度很差。

“骗人!骗人!骗人!”菜心嚎啕大哭。

晚芸就是故意要惹他哭。她不愿一个人哭,她要人陪她哭。凭什么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菜心就可以开开心心地要糖吃。她也想爹,想娘,想小破屋,想种种平凡琐碎的小事。再不要鸡鸭鱼肉了,一家人进城讨饭都可以。她在想爹冷不冷,烧给爹的那件羊皮衣会不会不够穿。有钱人死了也会很有钱吗?那爹怎么办?奈何桥上会不会和上元节的灯会一样拥挤。若是挤到河底,是不是只能做人世的孤魂野鬼了。

歇歇停停一日才达。

晚芸和菜心几次差点动起手来。

到了门口,大姨却堵门堵了半日,不让进。

晚芸看到大姨的脸色又板又硬,扫帚眉扫出一片厉黑色,瘦削的下巴几乎要刺在锁骨上,有些令人生惧。好在大姨虽是旱天的日头,但晚芸不是良田,她是一片砂砾,越照越烫,心火溢出在眉间的小节上。

拉车人拍拍晚芸的肩膀说,“你给你大姨磕个头吧。”

晚芸眼神灰白,装作没听见,盯住茅草门前褪色的楹联:爆竹两三声,人间易岁;梅花四五点,天下皆春。那是爹的笔法。

以前,晚芸一家就住在大姨家间壁。后来降了一场火,大姨家毫发无损,晚芸家倒烧绝净了。隔了几日,听见人说是姨父在外头斗鸡,得罪了人,而报仇的人偏又弄错了位置,晚芸一家才惹上大祸。但爹娘什么也没争吵,默默搬到了邻村。晚芸觉得当年就该撕破脸皮。爹和娘的忍气吞声让晚芸愤怒了很多年。

大姨的院落与童年记忆作比,早换了面目。以前是平房,现在搭起两层,但仍旧破败,可见现下光景也是难堪,只是曾经“富”过。阑干螃蟹脚一样扒着,左侧斜斜拉着青绿手扶,有半面荒草野花的楼阶。阶梯有随时随地要挣脱坠地的危急,但不知怎得,却给整栋半新不旧的屋楼渡了人气。晚芸瞧着,这屋子好像随时随地要伸出两条腿跑起来。院落里有打磨的黄豆香,野莓子见人羞似地藏掖着,一星点,一零碎的红和绿。门窗上刻了锦鲤戏水的木雕景观,因无人打理而有些凹陷剥落。

晚芸记得爹提起过,说旧姨父随人淘金,刚有点小钱,便酗酒犯了心悸,而新姨父是卖豆腐的,没几个钱,大家都是清平世代里找一点活下去的生机。

晚芸不抱过多的指望。日子维艰,谁愿收留个整日吃白饭的。娘也不知会不会在城里出什么变故。拉车人让她跪着求大姨,她偏不。

晚芸上前撕下爹早前写的楹联。那些红纸已成碎屑,一摸到手,全成一把淡粉的灰,呛得人灰头土脸。

晚芸一边咳嗽,一边掉泪,终于紧闭的门开了。

大姨步子僵硬,塞了一把干粮到拉车人手里,冰冰冷说道,“快走!见到一窝人跟蛆一样盘在门口就闹心烦心!膈应死人了。”

拉车人不生气,只憨笑,将菜心一把抱上板车,说道,“哎呀,真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他还特地向晚芸告别,“再见啦!以后我们再来看你。”

晚芸一个人扭头掉眼泪。

大姨不喊她,只敲敲门板,嫌恶地说,“你进来洗山药。”

晚芸不进去,也不走远。她就走到以前家里的地方。晚芸一家搬走后,大姨顺势就将晚芸家着过火的废墟收拾了,改成了几方篱笆菜田。深绿深绿的菜苗子落在晚芸眼里嘲讽坏了。晚芸吞下呜咽声,虎虎地瞪着大姨。

大姨心虚,却知道一个孩子作不出什么花样,瞟了她一眼,进院子忙活去了,泡好了黄豆,蒸好了米饭,炒好了青椒炒蛋,连炉子也煨上了,却烦烦躁躁得不心安,伸筷子尝了口菜,咸得舌苔发苦,便走出来看晚芸。

晚芸从菜地里刨了个番薯,又从行囊里取出火折子。

大姨见她脸上泪痕犹在,却仍兢兢业业地守着火堆烤番薯,无语了。

“蟑螂崽子,打不死的。”大姨又气又笑。

晚芸顶嘴,“我们都是一窝的。”

大姨伸出瘦长的食指狠狠戳了下晚芸的脑门,说道,“告诉你,我们家山穷水尽,不养横草不拿成竖草的懒货儿。”

“银子,我能自己挣。”晚芸满不在乎,“我就图你这儿离城近,明儿我就要进城找我娘。”

“那行!柴房分给你睡。要是你敢花我们家一厘钱,我就把你卖了!”

“好啊,你只管将我当猪肉,论斤称两卖了吧。”晚芸擦干眼泪。

大姨嗤笑一声,“那就说定了,等卖你的时候,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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