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子(595)

作者:肉丝米面 阅读记录

任亨泰浑身冰凉,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的朱允熥,嗓子里一下下的低声哀鸣着。

“殿下是要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吗?”

“本朝创立不过二十八载,陛下初御大宝,革故鼎新,重塑中原正统,安抚百姓,适时人才凋零,贤能藏于山林乡野之间。

陛下耗费钱粮,重设学堂,抚育老幼贫寒,礼贤下士,历时二十八载,国朝官缺仍是频频空置。

以国朝供养功名之辈,两榜进士乃是天子门生,圣天子取才于天下。朝野有官二万八,天下读书数十万。便是有罪,难道天下读书之辈,皆有罪乎?

臣本愚钝,无有宏图,却见大明盛世可期。殿下少年英才,朝政一时阻塞,却有时日调理。治国如烹小鲜,文火慢炖。殿下因时下之罪,牵连无辜之辈,后世子孙,好似猛火乱炖,顷刻间便是柴干锅裂,社稷何以稳妥。”

“臣,文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死谏殿下,望殿下明察,三思而后行,以大明社稷为重。”

任亨泰长长的发出了最后一声叹息和劝阻,五体投地,重重的叩拜在地上,声如泪下,不断抽泣,背身颤抖。

朱允熥目光从未如此刻坚定。

他望向那些陷入绝望和哀嚎的官员们,轻声开口:“孤此刻非是与尔等商酌。”

“孤是在告知尔等。”

说完之后,朱允熥便已转身,往那午门下幽暗的城门洞里走去。

“殿下!”

“殿下啊!”

“臣乞求殿下收回成命。”

“殿下啊,大明不能乱!”

“……”

任亨泰一声声的高呼着,悲痛欲绝。

茹瑺将倒在地上昏厥了的翟善扶起抱在怀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忽的,他目光愤怒的转头看向一旁的郁新和王儁两人。

郁新、王儁察觉到身边的目光,默默侧目看了过来,看清了茹瑺的脸色眼神之后,两人身子不由动了动。

“这便是你们做的好事!”

茹瑺愤怒的低喝着,双目好似要喷出火来。

郁新眉头皱紧,下巴抖动了两下,却就是说不出话来。

在他一旁的王儁却是冷哼一声:“陛下的旨意还没有下来,天下功名之辈的优待便还没有取消!难道陛下还能如殿下一般,真的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难道,真的要让天下大乱?”

噔噔蹬蹬。

幽暗的午门城门洞里,朱允熥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而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却是从城门洞里传出来。

是今日那些被召入宫中,与皇帝一起看戏的城中百姓,在内宫二十四衙门总管孙狗儿带着人陪同下,自宫中走了出来。

大抵是因为前番入宫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今日里和皇帝说了好多家长里短的老人们,也没了再要殴打午门前这些官员的心思。

但还是对前一刻好端端,现在个个都像是疯了一样的官员们,投去好奇的目光。

官员们望着这些出宫的百姓,心中一阵拔凉拔凉的。

朱允熥先前的那些话,此刻可是还清晰烙印在他们的脑袋里。

大明朝再也不会有功名优待了,皇室以下,所有人再无高低。

往后,便是眼前这些老翁白首,难道也不必再于他们跪拜?

在任亨泰等人眼中,以为是送百姓出宫的孙狗儿,却是在走出午门后便停了下来。

有随行的小内侍从孙狗儿的身后走了上来。

任亨泰、茹瑺、郁新、王儁四人瞳孔顿时一缩。

那小内侍的双手正捧着一道明黄圣旨。

圣旨到了孙狗儿的手上。

孙狗儿挑动眉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午门前的文官们。

为何这个时候会有圣旨?

茹瑺手指狠狠的掐在了还昏厥着的翟善手臂上。

一声吃痛的惊呼声从翟善的嗓子里发出,这位被吓晕了的吏部尚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还不等开口。

茹瑺便已经低声开口道:“有旨意来了。”

翟善目光一愣,转头看向站在眼前的孙狗儿。

孙狗儿看着醒过来的翟善,脸上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笑容:“吏部也醒了啊,那正好,杂家也就可以宣读陛下的旨意了。”

任亨泰顶着红通通的双眼、满脸的泪痕,伸长了脖子,想要提前看清圣旨上到底都写了什么。

翟善等人则是在收拾身上的衣袍。

有小内侍站在孙狗儿的身边,冲着那些穿红戴绿的官员们大喊道:“有旨意,百官跪听。”

孙狗儿一抖双臂,展开圣旨。

“俺时常听到的一句话,说的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孔家负了俺,天下士绅负了俺,可俺从没负过你们。

天下间的百姓很苦,只求吃得饱穿得暖。你们多吃一点,多穿一点,他们就要少吃一点、少穿一点。

这是俺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俺今天决定了,朝廷的学堂会多开,想读书的人总是要吃饱肚子坐在学堂里读书的。学堂外面,取了功名的人,当不了官便自己去找事做,自己去田地里刨食、去铺子里算账、去军中效力也可,便再也没有优待了。

钦此。”

属于皇帝的意志,被加盖上玉玺,中旨明发,即为国策。

此刻经由孙狗儿宣读的圣旨内容,明日也会通报到应天城各部司衙门内,再由邸报发往大明一十四道地方官府。

如此,方为昭告天下。

当今日在午门前试图通过静跪逼宫的官员们,前一刻还在自我安抚,这不过是皇太孙殿下个人所为,欲要取消天下功名优待。后一秒,皇帝的旨意便已经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皇帝没有进行朝议,甚至连六部五寺三法司的正印堂官们都没有事先知晓,就已经以皇帝的意志颁布了圣旨。

孙狗儿也不给百官上前的机会,念完了圣旨,便低头看向眼前的几位尚书部堂:“诸位部堂,可否听清楚陛下的意思了?”

翟善还想再昏厥一次,可是脑袋却无比的清醒,他茫然的点点头:“臣等知晓……”

“既然都知道了,那杂家就回去复命了,诸位部堂还请自便。”

孙狗儿打了个摆子,转圈折身,已然是往午门后走去。

而在午门前,尚不曾离去的朱高炽兜着双手,双目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在旁边的朱尚炳拉了下他的衣袖,朱高炽便微微转过头,眼里露出疑惑。

朱尚炳低声道:“这是要出大事了?”

朱高炽点点头,只是没有说话,而是一个健步上前,脱离了朱尚炳的视线。

只见午门前,已经是彻底心凉的任亨泰,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死死的盯着午门城门洞。

正当他要迈开脚步的时候,朱高炽却是闪现挡在了他的眼前。

“燕世子……”

任亨泰心头一跳,自己的意图被阻拦,这让他有些面红耳赤。

朱高炽始终兜着双手,眼睑微微下垂,轻叹一声:“任部堂,何必如此?且回吧。”

任亨泰涨红着脸望着挡在眼前的燕王世子,他摇着头,脸色暗淡无光:“不能这样,何至于此?”

“与民争利可有道理?”朱高炽轻声询问着眼前仿佛老了一圈的礼部尚书。

任亨泰眉头皱紧,道理就摆在那里,从来都不会有变,人人都知晓。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有所改变却又难如登天。

然后朱高炽却是语气加重,沉声道:“与国家夺利,岂可有乎!”

“税司正!”任亨泰突的开口,喊起了朱高炽现今的官职。

朱高炽淡淡的看向任亨泰,脸色格外的平静。

任亨泰却是一阵一阵粗重的喘着气。

“任部堂,难道我说错了?”朱高炽目光深邃的盯着任亨泰。

任亨泰几度欲要平复纷纷乱乱的心绪,却始终难以得逞。

地方士绅权贵,与民夺利,这是不争的事实。可事情若是再扯到与国家争夺利益上,那便是大逆窃国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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