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流年(8)

虞小鼓走上前,花凌停下说唱,笑道:“练得怎么样了?”

虞小鼓点头。他看了看花凌手里的影人,觉得画工很像是出自季乐的手笔。果不其然,看穿了他心思的花凌道:“这是季乐前几天刚做好的。”

虞小鼓问道:“他常送你影人么?”

花凌愣了愣,道:“……皮子贵得很,季乐用的都是省下的或是从别的戏班子里用剩丢掉的,一年也就能做两三个。”

虞小鼓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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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立春过后,东风送暖,大地解冻。

这日虞小鼓正在房里捧着戏本子认真地练唱,练累了掌签的季乐走过来,将他手中的书抽走:“来,我们俩搭配着练练。我掌签,你念唱。”

虞小鼓表示同意,于是季乐搭了个小亮子,抱了几个皮影人来:“你会唱什么?”

虞小鼓想了想,道:“《六月雪》罢。师父说我这出戏唱的最好。”

于是季乐给皮影人安上头茬,开始操纵皮影人动了起来。

虞小鼓唱了没两句,季乐突然停了,表情有些别扭:“你的口音听着很奇怪。”

虞小鼓在华州已呆了有几个月,他年纪小,语言学的很快,华州此地的方言已能完全听懂。可要用它来唱戏,感情是到位的,可口音听起来还是十分别扭。

虞小鼓道:“师父说不要紧的,唱的词并不重要,要紧的是感情。我再过一段时间,口音也就像了。”

季乐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可是虞小鼓那不正宗的华州话听着令他不由想发笑,索性道:“不如你用你们临安的方言唱给我听听。”

虞小鼓想了一会儿,先将台词默默在脑中转化成临安的方言,然后清了清嗓子,果真用临安方言唱了起来。

临安的吴侬软语与北方铿锵有声的方言截然不同,季乐听在耳中,只觉心头仿佛有鸿毛扫过,麻麻痒痒的。虽只听明白了十之一二,他还是操起签,试着配合地演起影戏来。一折戏唱完,词和影人的动作倒也对上了七七八八。

虞小鼓问道:“如何?”

季乐认真道:“虽然听不懂词,但唱得很好听。”

虞小鼓浅浅地抿唇笑了,道:“正是因为你听不懂词,才能听出我究竟唱得如何。我第一回听师父唱戏,一句词也没听明白,可戏却看明白了。”

季乐笑道:“是了,我第一回见你,你听的眼睛都红了,果然是入戏的。你唱得好,以后等我们学成出师,我们也组个戏班子,你做前声,我做签手。”停顿片刻,季乐笑得愈发灿烂了,“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演皮影戏,你说好不好?”

虞小鼓愣了愣,情不自禁地微微点头。

季乐走上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小鼓,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虞小鼓又愣了愣,目光略略游移,不冷不热地说:“喜欢你做什么?还不快去练习,师父回来,我可要告诉他你偷懒。”

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是春社,转眼已过了四个戊日。往常社日的时候乡民们在土地庙聚会祭祀,都会请皮影戏班子前去表演,这一年亦不例外。华州治下的南村请九戏班前去表演,这是虞小鼓进了戏班子后第一回遇上这样正式的演出自然十分新奇。

虽说演的都是年年社日要演的老戏,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临近社日的最后两天戏班子停了的活,专心呆在院子里排演。三个少年学徒则搬了板凳坐在院里看戏。

只见得两个天将登场,一个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左持风火轮,右举钢鞭;另一个黄面髯须,身穿金纹黑甲,头戴红缨,左手持枪,右手拿绳。两人踩着赤色云轰隆隆从天而降,打堂鼓手锣一阵响,好不热闹。

季乐边看边向虞小鼓解释道:“这出戏叫做《请社火》,社日演出前,须得先演这出戏,请王灵官、赵灵官登场,意在驱邪开路,为民降福赐财。”

请完了社火,场上人物纷纷退场,一晃神,在锣声中场景已变作了财神爷赵公明坐在黑虎台上,耍狮人领着青色狻猊上场。耍狮人举着鞭子耍两下,青狮吐一宝,再耍两下,青狮又吐一宝。

潘九戏唱到:“此地风光好,青狮吐八宝。吐在吉祥地,富贵直到老。”

季乐道:“这出戏叫《青狮吐八宝》。这些都是开锣节目,往后才是正式演出。”

虞小鼓认真听着,仔细拿捏潘九戏的唱腔。

排演完一遍后,三名学徒去准备午饭。三人围坐在院子里择芹菜,虞小鼓心不在焉地择着菜,口中念念有词地清唱:“吐在……吐在……吐在吉祥地,富贵直到……富贵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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