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塔(18)

敖钦皱起眉:「不是说过,要离那塔远些么?」

小道士不及张口,希夷替他答:「路过而已,有什么要紧?」神色淡淡的,隐隐嘲讽着他的大惊小怪。

敖钦直觉要反口,小道士赶忙拉住他的手,生硬地说笑:「没想到有同我长得这么肖像的人,真以为是在照镜子呢。」

「蠢道士。」敖钦便回过头来骂,「你是你,他是他,哪里像了?」

吓得小道士赶紧住口,乖乖任由他抓过自己的手紧紧扣在手掌心里。

那边的希夷见了,颊边微微露一丝笑,扭头只当没发觉,目光掠过墙上的画又落到图样精致的隔窗:「万物皆由心证,像便像,不像便不像,何必非要论个曲直?」

谦逊好学的小道士连连点头:「道友修为高远,贫道自叹弗如。」

呸,空长了一口狼犬般的利牙罢了。敖钦拿眼狠狠瞪他,他悠闲从容,淡淡的笑容只对着目光炯炯的小道士:「天色不早,贫道困乏,先请告退。」

这才稍稍有些识相。敖钦巴不得他赶紧离开,端坐桌边假意好客:「家中回廊萦迂,恐怕道长寻不到客房,可要在下带路?」却无一丝一毫起身之意。

希夷站在门边回身看,目光却还是浮的,擦过敖钦的头皮看他身后雪白的墙:「施主费心,道友代劳也是一样的。」

自进门到如今,他从未正眼看过敖钦一次。

兴奋不已的小道士挣脱了敖钦的掌心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希夷身边:「道友请。」

向来内敛得有些苛刻的道者,稀少见他对人这般热络。他径自亲昵地拉起希夷的手引他往外走。跨过门槛时,希夷终于回头看了敖钦一眼,乌黑如墨的眸中,一丝得意一划而过,满脸的慈悲愈见露骨。

今生今世,再未有如他这般叫人嫌恶的人!双手紧握成拳,敖钦生生咬碎一口白牙。

月上中天,夜半时分又有贵客远来。敖钦坐在窗下看皎皎月光在月中洒下遍地银光,银光尽处,现任的青龙神君缓缓而来。依旧是独身一人,冠不及他当年的高,衣饰不及他从前的繁复,肩头那只小小的翠鸟怎么看都是不堪一击的娇弱。

真是太没出息的性格,哪位神君出行不是遇山劈山遇河填河?就为不伤及窗下那丛野花,他甘愿绕路而行,一本正经来叩他的门扉。

衣袖挥处,房门洞开。窗边的敖钦挑高了眉梢手把手教他:「抬脚踢就是了,东山神宫被你败了?连我一块门板都赔不起了?」

好脾气的敖锦摇头,徐徐踏进房来,肩头的翠鸟在撞见敖钦的目光时不由自主缩头:「我听说希夷已经到了。」

「傍晚时刚来。」

敖钦挥手示意他坐下,他身形不动,挺直背脊站立在敖钦跟前,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映得衣襟上连绵不绝的云纹闪闪生光。

敖钦眯起眼仔细打量他,这个总是恭恭敬敬跟在自己身侧的同胞兄弟,明明有一张同自己九分相似的脸,往昔寻遍棱花镜,却找不到半分他的温良宽厚。一时间不禁又想起希夷与无涯,「呵呵」低笑出声。

面前这张酷似自己的面孔却是焦灼的,本该凌然不可一世的眼瞳里布满忧虑:「你究竟想怎样?」

敖钦不紧不慢地反问:「你想让我怎样?」

他直呈来意:「你说过,一个月后放他走。」

敖钦的神色越发无谓:「一个月已经过了么?」

仔细去研究他现在的表情,或许方才希夷回首时,自己也是这样一副丢人现眼的神色,眉心蹙起牙关紧缩,满脸满脸的不甘与羞怒,啧,真是难看。

敖锦他忧心不减:「希夷也是为了你们好。」

对小道士,他或许是真心真意。至于对他敖钦……呵,就算是好心,那个希夷也要掺上八分半的看热闹心思。

敖钦道:「看来这个神君你当得是越来越空闲了,特特下了东山来跟我啰嗦这些。」

忧心忡忡的弟弟握着拳,浑身气得打颤:「你是我兄长,我才来跟你说这些!」

敖钦摆摆手,起身大大咧咧自他面前经过,走入珠帘后的古琴旁:「不能换个新鲜说法么?」

透过晃晃悠悠的帘,可以看到他蓦然沉下的脸,这才生出些许恍如照镜一般的错觉。

帘外的人终于冷下了语气:「莫非你想重蹈覆辙?」

敖钦垂下眼,泠泠的琴弦沐浴了月光,弦身上细细一线银白:「是又怎样?」

「别忘了当年他是怎样的结局!你最后又得到了什么!」敖锦急速旋身,长袖将珠帘打得「叮叮」乱响。一片珠光背后,撕开了欺尽世人的温柔假面,原来他也有眼角赤红仿佛入魔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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