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出书版)(58)

琴声突然铮的一声断了。萧青行看到那根突然崩断的琴弦,和自己流出血迹的食指,半晌才回过神来。楚星河怅然道:「心伤莫抚琴,古人诚不欺我。」他转头去看萧青行,突然愣了。

「楚星河,我听人说,因果循环,从来报应不慡。」龙凤烛映亮的窗楹,轻轻喘息的呢喃,重迭的人影,来的时候路过东厢,窥到满室余春。萧青行低笑著,死死握著拳头,用另一只手紧紧捂著双眼,逐渐笑得不可遏制。雨水打湿那把春雷,血滴在琴上,顷刻便被雨水冲淡了。

「原来果真如此。」

楚星河眉宇间一片惘然,他轻声道:「都说情爱是穿肠毒药,为何还有人甘之如饴,我却总不懂。这些,小疯子应该比我清楚。」他说著,看了萧青行一眼,将酒壶递给他,「要不,尝尝这个,十六年的状元红。」萧青行笑了一下,却没有接,雨水中不断被大风拍打起的芭蕉叶,在粉墙上投下拉长的阴影,他的脸半隐在夜色中,低声道:「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的。成王败寇,岂能事事如意。只是……等我称了帝……」他的手伸在半空,虚握著,像是一定要抓住什麽的样子。

楚星河轻笑著,抬头看著天空:「我知道,等你做了皇上。」那是多久以前,那个小孩步步踉跄的跟著他,外袍几乎要把他绊倒了,既想靠近他,又不敢靠近他。那个星河那样喜欢他,他偏偏看上的是这一个。

「星河,」那孩子轻声叫著,「等日後,我要建天底下最高的宫殿,也要坐一坐龙椅,那个时候……」这孩子在宫里并不得宠,时常饥一顿饱一顿,饶是天资聪颖,一时也想不出重权在握後的奢华到底是什麽样子,只能语言贫瘠的形容著──「我喜欢星河。」一地的桃花,在月色下妖冶如梦,春糙抽芽的声音,像胸膛里的那颗野心,屏著鼻息,慢慢的,慢慢的探出一角,又极力隐藏著。他那时,也像萧青行这样,虚握著手,想抓著什麽,痴痴的看著白衣负手的人:「那个时候,我再好好待你。」他不禁笑了起来:「你是对我说的,还是他?再问问你的心。」云收雨霁,等到烈日炎炎的酷热,不知不觉,数月飞渡,万事俱备,东风骤起。

「谁?」

扶摇殿里,金丝珠帘静静垂落,帘外再如何风移影摇,在那头看来也不过是影影绰绰的影子。萧景心从龙椅上站起来,将手里的朱笔搁在笔架上,向前走了几步,殿里的花樽中cha著几枝含苞待放的桃花,却是死气沈沈的。

「谁在那里。」他绕过珠帘,看到萧青行站在殿前,怔了一下,轻笑起来,「原来是摄政王。」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尖声喝斥了起来:「大胆,见了陛下为何不跪!」萧景心笑了笑:「这里又无外人,何须多礼,这跪,免了就是了。」他说著,笑容未曾在唇角褪去,「只是,萧大人连进殿解剑都不知道,这就不应该了。」「解剑?」萧青行抬头看著那个少年,低笑了起来,伸手将佩剑从剑鞘中缓缓拔了出来,登时满殿都是那森然的剑光。太监厉声大叫著:「大胆,你……你来人啊。」他连叫了好几声,四周却森然如死,「楚丞相,楚丞相!来人啊……楚公子……」萧景心听到後面那几个字,微微蹙眉,竟是反手扇了他一巴掌,小太监捂著脸,吓得再不敢胡乱叫嚷,颤抖著往後面缩去。「也对,你能进来,那些侍卫自然死了,」萧景心微微摇著头,轻声道,「摄政王果然是手段了得,楚渊的三千铁卫,你是怎麽绕开的?抑或是……除了萧王爷辅佐你,连楚丞相也帮著你?我朝竟没有一个忠臣了吗。」萧青行轻笑起来:「如果忠於皇上,就算得上忠臣,那麽,只要我当了皇上,他们就是忠臣。」他说著,持剑朝这边走来,「还坚持做什麽呢,天下兵符尽握於我一人之手,满朝上下唯我马首是瞻,你算得上什麽皇上。」萧景心低声道:「你别忘了,有一万铁甲卫在我手里。」萧国最精锐的部队,每每征战,总战至流尽最後一滴血。萧青行踏上玉阶,轻声道:「他们驻扎在城郊,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仿佛听到远处喧嚷的人声,难得露出桀骜的笑意,萧丹生连夜北上,汇集十万大军,逼近宣州,要的就是这样一场厮杀。萧景心看著逼近的男子,竟然没有一丝怯意,他微笑著叹息:「生死关头,怎能让他们全都驻扎在城郊。」萧青行一愣,看到数百铁甲覆额的战士从偏殿涌过来,踏著宫女太监的尸体,撞开紧闭的宫门,自己随行的数十影卫倒在尸骸堆里。萧景心看著喜极而泣的小太监,轻声道:「哭什麽呢,多亏了你刚才叫人,我只是不想他起疑才打你,你莫要怪我。」萧青行看著铁甲卫将小皇上团团护住,脸上还是那副清冷从容的表情,眉宇之间是与生俱来的凛然贵气,他轻笑了一下,把剑收入鞘中。萧景心看了不禁低笑:「摄政王为什麽而笑。」「我笑将要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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