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番外(124)

作者:湘池/jodl1945 阅读记录

雨势如注,劈下的枝干立于土方四周却屡被打落。力士们以手相扶,系上了帛制引魂幡。随即风雨袭来,布帛绕上枝干缠作一团。打湿的素帛上“西天大路”的黑字仿佛是晕开了一样辨不清楚。

董原命人将引魂幡一一展开,而后走到各束幡前念念有词。引路语尽告与亡魂,若有遗魂滞于此处,便该跟着《度亡经》的念词所引方向远迷途别空洞开生门入光明,别此旧尘世去往大福地。黄纸燃了又熄,飞灰如枯叶一般在空中盘旋翻转。众人只能在防风油布下点起火盆燃黄纸钱粮,黑烟没于雨中,天地似有不允。

高寻觉得此时的情形有些莫名,大昭万乘之尊冒雨跑来这处蛮夷旧地祭奠亡魂。但真的说心存敬畏又不然,熙宁帝仿佛置身事外,一脸淡漠地注视着四周迎风猎猎的引魂幡,不知是在思忖什么。

许久之后黄纸依旧烧得断断续续,忽起一阵妖风,防风油布被扯到了一边,整个火盆也被掀翻倒扣在了地上。众人见此情形皆心中一跳,向导见状已是吓得连连奔逃,直到被人截住便双腿一软伏地叩首。高寻不动声色地拾回防风油布命手下支好,重新在火盆里点了黄纸。

那簇微弱的火苗颤动了几下又要熄灭,这时熙宁帝踱步过来,众人就势屈膝跪下,却见熙宁帝接过一人手中的火钳拨弄着火盆中的火星而后道:“不受?”

说罢熙宁帝放下火钳解了蹀躞带上的刀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划开左手心,任掌心流血淌入火盆之中。他凝视着被️血浸染的黄纸渐被火舌吞噬,沉声道:“若喜生血谋取转生,朕的血你们敢不敢要?”

董原见状大惊,连忙跌跌撞撞跑来急道:“陛下何以自伤?”

元猗泽躲开他的手,握紧了掌心任血汩汩流下汇入火中,笑道:“若他们不受钱粮供养,朕便试试天子的血他们受不受?你们之中有无辜受牵连者,若死不瞑目,今日度亡真经接引,速往光明福地去。有作奸犯科害人性命者,虽死不冤,勿执着今生罪孽加深。今大昭天子在此,遗魂未散者悉数退去,勿作祟人间。太子元頔谦仁为善未曾加害一人,若有罪愆,应于吾身。以血为祭,雨停即止,如何?”

董原闻言骇然:“陛下保重啊!”说着便要拦他包扎伤口。

元猗泽乜了他一眼,他随即伸手也要划开:“老奴下的令,若要追索实需老奴的血……”

元猗泽摇摇头:“有我大大成全他们,不必了。”

高寻等人齐声进言:“陛下龙体为重!”

元猗泽想,既是我造的杀孽,要报也是报在我的身上。纵无冤魂作祟,此番也算稍解我的悔憾。脚下荒颓曾是盛景亦曾是炼狱。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此处虽已见不到当年那番火场的凄厉景象,但一族为他所破支离破碎确实实在的。生生罹于大火者、失国遁走流落者、贩至中土为奴者悉因他受人蒙蔽所生贪欲嗔怒而遭遇不幸。诚如王元朗所说,熙宁一朝,功几何,罪又几何?

血犹自掌心蜿蜒而下,元猗泽忽然想起元頔手上的伤痕,不知是刻得多深才经年不消横生于掌中。

他今日至此,不论元頔能不能得好,他都不能再苛责任何一个人,包括射出那箭的阿空。

因在他,罪在他。

不久之后雨势渐缓,董原胆战心惊地求皇帝止血。天空阴云渐散,只是不知何时才能云销雨霁。

数千里外的洛京太极宫,御苑晓风亭前芙蕖尽放莲叶接天,霜翎白鹤展翅高飞呖声清越。又是一年盛夏。

晓风亭中有人静卧,在方才那个短暂的梦中他梦到有人伸手拂过自己的眼角说“以后不能再哭”。

醒来后眼前俱是空寂。

他望着那个人曾经望了数月的景,不知道此处有何值得牵念回忆。就像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总能决绝地离他而去,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多少个相聚的时日。

许培伴在元頔身侧一刻不敢离。

太子是前日突然苏醒的,整个太医院喜不自胜,朝中众人安下了心,萧禅师也收好了那份要命的圣谕不敢叫第三个人瞧见。太子醒来的时候第一句便是问父亲,许培只得硬着头皮道“圣人去远,当有要事”,说着还将手笺奉上。元頔颤颤地展开手笺,上书“行罪系我,勿失仁爱”。

字迹沉稳力透纸背,元頔却仿佛不认得这几个字,笑道:“他什么时候会认错?他不是素来……”说未说完他突然滞住,喉头一阵腥甜猛地呕出一口血,惊到了在场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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