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90)

作者:扫红阶 阅读记录

“那我不吃。”

她歪开脑袋,瞥见刚刚丢在一旁的酸果,轻轻抬脚踢了踢,酸果滚向瀑布,而后被水流推着漂行。

张湍看她动作灵动,问道:“公主腿脚好些了?”

“我没受伤。”她坦然道,“只是太累才不想动弹,?????如今不累了,自然就能动了。”

“无事就好。”张湍并未深究,目光不由自主又转向林中。

她倾身向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后收回目光,望着他问:“在想什么?”

张湍不免忧心道:“山火已熄,山雨亦歇,大可寻路遁去,离开山野,此为稳妥行事。可公主却要兵行险着,仅凭这七名护卫,恐怕不是他们对手。”

“逆贼无赦,我必杀之。”她不以为意,再拣一枚红果,央张湍清洗。

红果还未送入瀑布下,山林之中,已起哀鸣。

张湍惊神望去,瀑布砸下,冲上手掌,打落指间红果。

“哎呀,我的果子。”

她探身去看,红果在水中几经沉浮,逐水远行。再向远去,水流越发狭窄,直至完全没入草木销声匿迹。

有护卫踩过水道尽头,匆匆赶回。

作者有话说:

关于断更这件事,认识错误,立正挨打QAQ。

国庆给大伙儿抽个奖弥补一下。。

? 第69章

听护卫回禀,果真有人守在山下,见雨火皆停,已寻上山来。来者人数不多,仅有四人,赵令僖略一琢磨,命众护卫藏匿林中,只出一人将那四名探路者引至近前。护卫照做,很快四名衣带潮气脚带泥的护卫出现在她面前。

稍加询问便知,有二十人守在近旁未敢离去,一等到雨落火熄,就急匆匆赶上山来搜救公主。

她手指拨弄着石边苔藓道:“本宫疲累至极。去把那些人都叫过来,带着轿子马匹接本宫下山。”

四人各自递了眼色,留两人在旁守着,另外两人下山传旨。雨后山间泥泞,山火烧过又多树木倾倒,野兽横尸,道路难行,再带上轿子马匹,往返需得一两个时辰。张湍心中惴惴,思及先前以太子之名劝他离去的护卫,更是难安。

赵令僖则在水畔悠然自得,左挑右捡,拎起一串浆果递给张湍。

“委屈公主吃这些。属下带有油饼,粗陋些,公主若不嫌弃,可先垫垫肚子。”留守此地的护卫忙从怀中掏出油饼奉上。

张湍代她接过,转眼一看,见她正探头远望,于是随之望去。远处下山护卫正艰难跋涉,背影已几乎无法分辨。直至背影完全消失,她方抬起手,将留守二人招致近前。

两人面面相觑,小心翼翼走向前去。

她满怀期待,笑吟吟看向两人,仅剩三尺之遥时,忽听一声惨叫。其中一人颤巍巍向后坐倒,另一人受惊退向旁侧,还未出声即被绳索勒住脖颈。今晨刚醒时,她便命人在此掘出深七寸、方圆九寸的陷阱,陷阱下藏有尖刃。两人□□脆利落地解决掉,尸身拖至一旁,藏于腐叶下。

张湍垂眸不语,手中油饼一时不知该作何处理。

所幸护卫动作麻利,很快折返回禀,得她准允后,将油饼赠其充饥。护卫嚼过两口,面色越发怪异,当即将口中饼子吐了个干净,禀道:“公主,这油饼味道不对。恐怕加了佐料。”

张湍沉吟良久后忧心道:“他们曾告知我纵火之事,劝我离去。”

倘若她不知有人蓄意纵火,山下护卫寻来见她尚存,仍可借救驾来迟将山火之事遮掩过去。

可张湍知道,且在她身边。

护卫品出其中利害,当即跪道:“请公主决断。”

她面色愈冷:“来者格杀勿论。”

“刚刚对方所报不可全信。”张湍起身至护卫身前,“好在他们亦不知我方人数,可先做布置,抢占先机。”

护卫的目光越过张湍,看向赵令僖。

她托腮浅笑,志足意满:“听他安排。”

二人得令向林中去,片刻后另一护卫调回瀑布前守卫。护卫先将她身前陷阱重新伪装,后在近旁谨慎观察四周。张湍去得久了,她百无聊赖,便将护卫招至眼前问话闲聊。

听护卫简述他知晓的张湍的排阵部署后,她未在多问相关事宜,反倒好奇问:“你们好像都很喜欢他。”

“公主是说张大人?”护卫怔了怔,挠挠头道:“属下是从京城一路走到这里的,只途中和张大人说过几次话,要说喜欢,张大人确实亲切和善,兄弟们也都喜欢同他说话。”

“他都同你们说些什么?”

“有时候聊些家长里短的,有时候大伙就只听着,听张大人讲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天底下的事好像没他不知道的,大伙以为他哪儿都去过,他只说是从书上看来的。”护卫说得兴起又道,“有回队里的兄弟提起离京前家里老婆怀了孩子,还央着张大人取了名字,兄弟不识字,张大人就撕了截袖子将名字写下来。说是这样不容易丢,也不容易破。”

话匣一开,滔滔不绝。

她也没拦着,听护卫说个不停,忆起车队抵达鹿趾城前,张湍确实常与护卫们一道守夜。

似是见她久未叫停,护卫壮了胆子,顿了顿后道:“公主,前几日在山中猎狼,许多兄弟被野狼咬伤,倒在林子里。后来属下所在队伍先随着公主前去驿馆,是张大人带将士救回那些受伤的兄弟,张大人带回伤员的时候——是属下亲眼见到的——大伙眼睛都红了。”

“他一向如此。”她手指点上一枚野果,指腹拨着果子向前滚了滚:“赏你了。”

护卫谨慎打量,确信她并未恼怒不悦后,方敢谢恩接过。

她却是在想,张湍会喜欢什么?

自幼父皇疼爱她,给了她一切她想要的,她也要将张湍想要的送给他。

护卫看她陷入沉思,自觉退到旁侧,两刻钟后,来人与他替岗,让他前往林中听候张湍安排。再一刻钟后,张湍与最初报信的护卫回到瀑布边,赵令僖已斜靠石壁浅睡入眠。

腥风血雨将至,她却能安稳入睡。

“张大人?”护卫悄声问询。

张湍回看来路平静山林,低声回说:“去吧。小心些。”

“这把匕首大人留着。”护卫自怀中摸出短刃送上,“如果属下等拦截失利,大人——用得到。”

张湍迟疑许久,将短刃推回:“你留着吧。尽人事,听天命。”

闷雷滚滚出云层,二人同时抬眼向天际看去,护卫还想再劝,张湍轻摆了摆手,温声含笑道:“快去吧。”

她仍睡着。

梦里是夏末时节,沉闷湿热,她提着裙摆,露出一双未着鞋袜的雪白脚丫,在宫中长街小步奔跑。为藏好自身,她在交错小道中迂回前进,直到四周愈发荒凉。当她站在最后一条小道的尽头时,身后炸出一声闷雷,她吓得耸肩,捂住耳朵挤着双眼。当雷声消去,她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

焦土映入眼帘,前方是无穷无尽的灰烬废墟,其内神号鬼哭不绝于耳。

嚎啕中,好似有女人低语。

她侧耳倾听,却是柔和的男音。

——“公主。”

她张开双眼,自梦中醒来。

张湍躬身在侧,柔声呼喊着她。

她怔了怔神,刚刚的梦她记得,那是她小时候的事。幼年同乳母婢女捉迷藏,找见一处废墟,废墟中黑漆漆的木柱交错躺倒,蛛网尘埃铺遍碎瓦。乳母找到她时说,在她父皇登基后,这里就划为宫中禁地,无人能够踏足。

后来,那块废墟被工匠清空,金玉重铺,便成了她的海晏河清殿。

是她向父皇索来的“玉宫”。

梦中回忆罩上迷雾,渐渐隐去。她缓缓抬眼看向张湍,他的眼下落有一点污泥,针尖大小。她直起腰身,冲他招了招手。

张湍再近些,她的指腹烙在他的眼下,轻轻一抹。

红色,是星点血迹。

“结束了?”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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