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39)

常征默了一下,换了个话题接着说,“我在新闻里看到路面的情况了,你们现在都怎么出门?”我如实相告,“我这种不会划船的就不出门了,只有像康静云那样有任务的同志,才天天风雨无阻,水里来,水里去。”常征似乎扑哧了一声,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

光顾着跟常征闲扯,我差点就忘了他给我打电话到底干嘛,于是试探的问:“你是不是要找康静云,她今天上课走的急,手机忘带了,要不回头让她给你回过去?”

呼啦啦的风声静止了,周围一切的声音都静止了,手机里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忍不住哂笑一声:“不用我当传声筒就算了。”

谁知,过了半天,常征那边又传来声音,喑哑的,冷漠的:“哦,我改天再给她打。”

持续了半个月的气象云团终于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清晨彻底烟消云散,我站在家门口,深吸了一口不再潮湿的空气,心里默默打算趁着好天气能去干点儿啥?

有个四五十岁穿得还算整齐的女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话问我:“康校长家是不是住这儿?”我好奇的问:“你找康校长有什么事儿?”女人说:“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我赶紧喊了舅舅出来,舅舅一看那女人,赶紧让她进屋去,并且示意我关上大门。

舅舅表情严肃,但语气还是比较和缓,他跟女人说:“你怎么还找到我家里来了?”我悄悄跟在后面,考虑要不要去隔壁陈阿姨家把舅妈找回来,看这架势,舅舅对这女人的态度有点儿奇怪。

女人还没说话,已经开始哭哭啼啼上了,“让我们以后怎么办啊?”我思讨着,这问题可能还严重了啊?

舅舅坐在他惯常坐的那把红木椅子上,叹了口气,说:“这件事,我们得考虑多方面的影响,这些日子,学校已经跟教育局汇报了,你们再等几天,总会有处理意见的。”

女人显得很愤怒,声音大了些,冲舅舅喊:“你们的处理意见无非就是等着,拖着,让我们这些农村人折腾不起了拉倒,我才不上你们的当,我今天就想听听到底如何处理?”我越听这事儿越糊涂,这女人,感情不是冲舅舅来的。

女人在舅舅家呆了一上午,我从她哭哭啼啼的谈话里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来这女人是我们年级一个学生家长,她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恋上班里一个男生,整天围着那男生转,那男生被缠的烦了,把女生骂了一顿,女生想不开,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一大瓶安眠药,偷偷吃了。幸好她同班同学及时发现了将她送到医院,要不小命儿都丢了。那女生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她家长三番两次找学校,就是想让学校赔钱。

舅舅的态度很明确:“发生这样的事情,学校肯定不能推脱责任,我们一定会表示我们的歉意,但你们要求的数字太高了,我们赔不起,我们是学校,不是银行。”

那女人没完没了的哭诉,后来舅舅只能拿了一千块钱先给她,并承诺七天之内一定催教育局尽快给个意见。

送走那女生家长,舅舅萎靡的坐在椅子上,摸着自己发白的头发叹气,我觉得他这个校长当得挺憋屈,于是削了个刚才招待那家长的苹果递给他:“吃个水果吧,谁让你是校长呢?”

舅舅无奈的点点头,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我理解那个家长啊,谁家的女儿都是掌上明珠,都舍不得让受一点儿委屈,……可是这事儿真不能光赖学校。”

我说:“是,不赖学校,不赖学生,也不赖家长。”

舅舅的脸显得有点儿黯淡和浮肿,他很少那么郑重的对我说话,直至以后的很多年,我都记得他说的话,他说:“云舒,舅舅希望你跟静云都好好的,就行了。”

我舅舅,他有心脏病,那个暑假都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

我不知道后来常征到底有没有给康静云再打电话,反正康静云除了去上数理化补习班,剩下的时间就是不停的翻看手机,连吃饭的时候都不例外。有一次,舅舅甚至跟她生气了,因为补习班的老师给舅舅打电话说康静云上课根本不花心思听讲,总在发短信,作业也不好好完成,舅舅拍着饭桌警告她:“要是不想考大学,现在就跟我说,省得我花那么多钱给你报补习班!”

康静云眼里闪着泪光,委屈的抽泣,样子实在像只可怜的小猫。

舅妈在一旁哄她:“别哭,你爸也是替你着急,开学都上高三了。”

康静云低着头,也不说话。

舅舅急了,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还好意思哭?你看看你,整天浑浑噩噩的,哪儿像个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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