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3)(45)

姐姐温柔地笑,她走后许久我才不经意地回味起那笑容,明白了小葵的17岁原来是和小桑的19岁差了不止两个台阶的。就像胖墩说的,小桑温柔,是像一个女人那样温柔,容貌举止言辞神态。

而我是孩子,就连张着一口白牙哗哗笑的时候,都和从前玩吹纸游戏没有两样。胖墩说我一直没有学会长大,其实我只是拿沉默安静的外表来隐瞒内心的幼小和恐慌。所以他才会照顾我保护我并且始终喜欢我,但,非爱情。

那天是6月1号,是我们约定了三个人共同的生日。因为我们都不确定自己究竟出生在哪一天,而六一永远都是地球上最金光闪闪的日子。

可是那一天我迟到了。因为班里有一个男生说要给我过生日。他拉我去必胜客吃了批萨。我窘得要死,不知道如何用刀叉。并且那块看上去诱人的饼,几乎让我对西餐产生了恐惧。我就此怀念起孙婆婆的的酥皮面包,尽管那上面只是装饰性地镶了几颗干涩的核桃。

男生还让我喝酒,把透明的液体兑在果汁里,香香甜甜让我喝红了脸。但我没有醉,我只是觉得暧热的液体在血管里游走,心口堵得慌。

胖墩怪我回来晚了,他说小桑等不及就吃了蛋糕先走了。

我问他怎么不跟她一起走。胖墩说我等你啊。

我虽然犯了错可还是觉得委屈。夜风清凉,那委屈似乎是很早以前便在那里,发酵了,才让风吹开,蔓延到我的身体之外。

我说,胖墩你没有等我呵,你其实已经随我的姐姐走了,对不对。胖墩半响没说话,再开口,就是那篇关于女人与小孩的演说辞。

我第一次知道有些喜欢必须升华成爱,而爱本身又有很多种类,长大以后我渴望从胖墩身上得到的第一笔爱,就叫爱情。

可我就像生日的那天一样,迟到了,还来不及就已经失去。

姐姐不断给孙婆婆买昂贵的药材和补品,还不时送漂亮的衣裙给我。胖墩劝她,家里的人知道了恐怕会怪责你。姐姐揶揄地笑,他们把我像物品那样扔了又领回去,代价自然是昂贵的。

姐姐太冷了,像慑人的寒冰,冷得让我几乎不敢相认。那个搭着凳子为我晾衣服的小桑,在世纪末的时候叫我望而却步了。

我不似她那样幸运,她却阴郁而偏激。

偶尔我梦见自己与一对中年夫妇擦身而过,我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有一种被注视的美好。我用最标准的姿势微笑,我想,他们肯定能看到。我已经不去奢望有一天他们能站在我的床头给我讲故事唱童谣,比如精卫填海比如小红帽。

也许得不到的,白发三千丈也还是得不到。

有些年华必定不再回来

高三那年我长到了166厘米,开始穿姐姐买给我的那些长裙,月白或鹅黄,棉布或雪纺。

姐姐在与我相隔很远的学校念大学,偶尔给我写信。整个秋天我都没有看见她,心上有些躁动的恐慌,似乎是在担心她会逃离,因为姐姐在信上说,她其实很厌倦这个城市。

忧伤的时候我会想念胖墩,想我们在一起的某段时光,某些过场,甚至,某个细节。他在超市做到了营业主管的位子,有剪裁得体的西装,皮鞋都是镜子一般光亮。仍然有员工暗地里说他闲话,因为他和姐姐的关系,好事的人总忘不了要添油加醋。

所以胖墩熬不到最后,很毛躁地辞了职。他说小葵你好好顾婆婆,我走了。我问,你要去哪里。胖墩说,就先去小桑的城市看看吧,看看也好。

太阳很晃眼,照得白花花的地面连裂缝细纹都棱角分明。一群蚂蚁在搬运死去的苍蝇,我看不见它们那么微小的身体里有没有汗水涌出来,就如同我看不见胖墩背对我的脸上有没有流泪的迹象。

离别那样感伤。

以后的事情都是姐姐在信里告诉我的。她说朱熙来找她,他来跟她说再见。

小葵,一切都是流动的,没有谁可以担负一个地久天长。即使我们曾经那么天真地爱着对方,很多变迁,照样无可抵挡。也许你还小,你不能明白。你就知道吻朱熙的脸,你不知道他那个时候都为难死了。他说,小葵要是知道我们在一起肯定会难过的,我们不如先瞒着她吧。

不过现在好了,回到最初,他还是我们的胖墩。发生过的事情留在记忆里,从现在起,我们重新开始。

对了,朱熙走的时候我在他的左手狠狠咬了一口,也许会留下牙印。等你见到他,你就去咬他的右手,让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小桑小葵陪在身边。

……

那封信寄了整整一个月,才和录取通知书一起落到我手里。它们混淆了我的视听,我不知道衣领上湿漉漉的水渍代表悲伤还是喜悦,就那样把一棵榕树下勇敢地哭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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