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7)(2)

安佑斜着眼睛看我,颇有些沾沾自喜,像个顽皮小孩,他说没有啊没有,琰琰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抽烟了。这个时候有客人进来,安佑招呼,我便又低头敲字。

生活尚好,静日闲适。

脑子空空的时候,我便逛街。出门几次,我逐渐熟路。我从女人街买回五瓶劣质的指甲油,赤橙黄绿紫,精心地涂在五根手指上,阳光下开着斑斓的花。

安佑咬牙切齿地叫我妖精。我愣着,后又笑,笑从涟漪到漩涡,眼泪就下来。我说安佑你不能,我只让我爱的男子,喊我,妖精。

安佑点头,我便开始讲易淮。像扑克牌一样地摊开,一张一情节,一张一悲喜。安佑听得入神,那表情让我满足于倾诉的快感。陈年的流水帐,单调的情节,亦被我稍加润色,颇具神采。

某天清晨,接到冰非的电话,很是诧异。我的孪生妹妹,至亲至爱,但从小与我分开,在这个国家的另一处生活。这其中有着旁人无可理解的奇特,冰非能感知我,种种际遇,大小轻重,不差毫厘。

冰非说她想我,很想很想。我说我如今人在旅途与寂寞为伍,索性告诉我具体的地址,我会来看你。

冰非说好,随即跳开了话题。她说爱情不过黄粱一梦,但凡行乐,务须及时。冰非是个快乐的孩子,一直都是,却忽然说出些阴晦的文字来。我讶然,我说你是否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冰非说没有,她说我只是希望你快乐。

因为姐姐不快乐。

跑到卫生间洗脸,对着镜子,看见自己黯哑的肤色,星星点点的斑,恍惚就觉得一夜之间老了红颜。

几近中午,去附近的菜市。住在安佑家的这些天,我想我惟有让自己向欧巴桑靠拢,才能减轻对他的感激。始终认为,对他人的感激之情不可太过,否则会令自己觉得卑微,上天入地都在想着如何偿还,处处是疙瘩。

这与爱情,是同样的道理。

后来我的隐形眼镜就掉了,掉在脏乱的菜市场。也是自那一天起,对这座城市,生出怨愤的倾向。我在青天白日摔了一跤。

咔嚓。剪羊毛的清脆响,脚踝脱了臼。笨小孩跌坐在街边上,面对过往行人漠视的脸,看见塑料口袋里青青白白的菜滚到泥土里,我抽动了两下肩膀,呜呜地竟哭了出来。掏出手机给安佑打电话,他飞也似的来,抱起我,寻着最近的诊所一路狂奔。

我迷朦了泪湿的眼,双手缠着安佑出汗的脖颈,喃喃地唤,易淮你别不管我,易淮。

也许是糊涂,也许是故意,就好比借酒装疯。

安佑定是急了,气了,慌乱地踢开诊所半闭的门,将我往长椅上哗啦一扔,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吼,朱琰琰你看清楚我是谁!

饮鸩未必止渴,画饼不能充饥。我哭得更加汹涌。

安佑是个率性的人,我一直这么看。重庆男子的焦躁脾气,会小心眼,不如北方男子来得洒脱豪气。但却待人真诚,不加修饰掩藏。凡事只要愿意,两个字,便能抛开一切舍命陪君子。

所以安佑仍旧待我好。我不断问他为什么呀为什么。他都不回答。这隐忍,倒像极了我。

再问我是否去过西湖,很突兀地出声,我的心骤然落空,盯住窗外灰蒙蒙的天幕,嗫嚅着说去过。

不想提,是因为那些碎片般的记忆。

在记忆里,易淮是坐在小小的大众汽车的后座,挤在我身边,用暖热的手掌扶住我肩膀的男子。

预定的名额只有三个,参加那次大型的时装发布会。是易淮向上级申请,说要将部门的新同事带去,见识,学习,云云。也是在那次,我心生感激,觉得我与他似又近了,近到只剩下一张飞机票的距离。黯然的表情生动了许多。

到杭州,自然免不了闲暇之余对西湖满怀向往。小声问他,他说有事。问第二遍,仍旧有事。三遍,直到四遍,易淮的脸冷了下来,带有斥责,说我是来杭州学习,而不该览胜。便又觉得,我与他远了。或许是从未近过。

一个人默默地在西湖走,孤独是墙,阻挡了万千旖旎的风光。我实则无可赏味,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

但仍然是回去得迟了,在宾馆的大门外撞上易淮顾盼的眼。我甚至不敢正视他,低着头说我迷了路。我在撒谎。

易淮冷冷地看我,看得我心都要哭起来。我好不容易摆脱了桎梏的校园,竟又遇见,一个让我像老师一样怕,又像父亲一样渴望亲近的男子。随后有易淮的朋友从出租车上下来,操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很热切地与他拥抱,如同多年未见。

易淮与他说话,我像个低眉顺眼的侍女站在他们旁边,仍旧不敢抬头去看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我听见那男子问我怎么了,易淮说是下属,擅离职守了。语罢呵呵地笑。我很少听到他如此单纯地笑,似是说了一个冷场的笑话,却因为能说,心头松懈,于是简单地快乐。

上一篇:舌尖 下一篇:晨昏

语笑嫣然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