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122)

自相争斗起来都是狼,在老板面前就成了羊。

邱景国对我们是如此慷慨大方,对纪远尧与穆彦却是另一回事。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老范开车,我在副驾,纪远尧与程奕偶尔在后面低声交谈,不像来时一样谈笑风生,我与老范都是一路沉默。我们都已知道了接下来的变故,实在没有心情谈笑,也无法像他们一样不露声色。

我的心情已经坏透了。

连老范问了句,“都过12点了,回去员工餐厅也赶不上趟,是不是找个地方先吃饭?”

我都莫名其妙地觉得心烦。

纪远尧说好,程奕便提议某处餐厅,两人语气神色平和得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将脸转向车窗外,我感觉快要透不过气,有什么东西闷在胸口,像一把鬼火灼烤着神经。听着纪远尧与程奕不时交谈一两句,我沉默着,就算理智不停告诉我——没错,他应该平静,应该以处变不惊的态度应对一切,尤其在程奕这人面前——可感情冲动下,我还是很想看到纪远尧会表露一点情绪,一点愤怒,哪怕是一点点。

作为有血有ròu的人,怎么能够这样“波澜不惊”。

我想看到他真实的情绪,那样起码能触摸到一点点他的真实。

也许那能使我增添一些力量,更抗衡突如其来的冰冷。

是的,冰冷。

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难以接受的事。

就在离开前最后一次会议上,邱景国收起笑脸,终于亮出了他的刀子。

再三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只是没想到,事实远比我预料的更坏。

邱景国有备而来,给纪远尧准备的刀子不是一把,是两把。

他首先发难的,不是企划部挪用资金的问题,而是我以为早已经尘埃落定的BR报告事件。

那份错误评估了市场风险,以至于带来后续连串影响的报告,责任已经早被归咎到BR头上,对方也被撤销了合作,然而现在旧事重提,邱景国提出质疑——认为是我们内部有人授意BR做出了削弱市场风险的报告。而授意的目的是蒙蔽总部,提早启动项目,以使前期启动资金更早划拨下来。

至于划下来做什么,只怕就是,往好处想毫无问题,往坏处想百口莫辩的事了。

随同前来的财务官查过公司账目,虽然我们的账面做得全无漏洞,但从几宗资金支出项的异常,还是能看出填补痕迹,瞒不过真正的内行。那几项大多出在营销经费,顺着疑点摸下去,问号落在企划部头上。

江磊那一闹,火上浇油,使邱景国多了一条追究的理由。

但比起邱景国手里的质疑依据,这都不是真正让我骇怕的。

前市场部主管冯海峰因在BR事件中失职被突然解雇,甚至没有机会为自己申辩,我还记得他走时木然无措的样子,却不知道那天离开后,他还是写了长长一封邮件给穆彦,表达自己的委屈和质疑,仍希望公司收回对他的误解。

这种邮件,不该回,只该当做没有收到。

可是穆彦回了。

那次裁员,穆彦本就难过内疚,以他重情义的脾气,做不到那样绝情。

在他回复冯海峰的时候,也绝对想不到,经自己之手发出的是一枚定时炸弹,会在日后给他带来灾难性后果——这邮件内容,都转到了邱景国手里。

尽管穆彦在邮件中措辞谨慎,还是透露出要命的一个讯息——冯海峰见过BR之前准确无误的报告初稿,之后收到正式报告,数据却被更改,他就此提出质疑,穆彦却肯定了修改后的报告,将他的质疑压下。

这段尴尬的邮件内容暂时没有公开,邱景国也没有亲自责问穆彦,只把这块烧红的炭块丢给了纪远尧,让纪远尧来追究此事,再给他,给董事会一个交代。

交代是穆彦有严重的渎职行为,纪远尧本人管理失误,还是干脆全部责任由纪远尧来担——无论哪一种,邱景国都能开心大笑。

谁又能想到,BR事件已经过去那么久,却在现在爆发出最大的破坏力。就像一个看起来早已治好的创口,再次被挑开了,原来底下藏着从未见光的病患。而挑开的人,心怀叵测,根本不是为了治愈,是为了进一步撕裂。

我从未有过真正的战栗。

但在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冷意侵入骨头,我战栗了。

如果穆彦没有蠢到自己把这种邮件发给公司总裁,就只能是冯海峰所为。

冯海峰已离开公司,又不可能给邱景国发私人邮件,邮件怎能转到他手里。

车已停下。

程奕率先下车,替我拉开车门。

薄雾弥漫了一早晨,现在总算雾气散开,露出几丝阳光,照在程奕微笑的脸上,健康的浅棕肤色被阳光一镀,明朗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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