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如新(26)

社会阶级分明:王家怎么看低阮津,此刻赵氏也如此对付王志一。

不过王志一又还好些,王志一并无爱上赵氏千金。

我抬起头,问题不难解决。

四十分钟一课很快过去。

我走出演讲厅,黑衣人又迎上,“王先生,赵先生在车里等你,十分钟。”

我此刻已经心平气和,点点头,黑衣人也明显松口气。

黑色大房车缓缓驶近,我认出是一架名贵的梅柏,黑衣人拉开车门,我轻轻上车。

车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与我父亲差不多年纪,头发太过漆黑光亮,看得出是染色,未白之前,他也是红发,他很客气,斟一杯威士忌加冰给我。

“是志一吧,你好。”

“你好,赵先生。”

他开门见山:“你对我家颂棋好感?”

“我们只是朋友。”

“你太客气,颂棋很喜欢你。”

“所以赵先生你派人掀我底子。”我语气转得生硬。

“我得保护颂棋。”

我问:“她接受你的保护?”

“颂棋从无异议。”

我点点头:“她是个好女儿。”

“志一,你结过一次婚,对方是一个酒吧女。”

“是,这是真的。”

“为什么不对颂棋坦白?”

“还未到那个阶段。”

“你打算瞒她一辈子?”

我轻轻答:“对颂棋,我没有任何打算。”

“志一,你家做什么,你家开洗衣店?”

他的口气叫我反感,赵氏似把洗衣当是一门贱业。

“是,支na人洗衣。”

“志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个人很争气,你在大学声誉很好,你战胜出身,这点我都很佩服,但是,你要洁身自爱,不可行差踏错,那次婚姻是个错误,你要向我保证,与该名女子要一刀两断……”

他滔滔不绝讲出他的条件。

我打断他:“你放心,赵先生,我完全知道该怎么做。”

他一怔,“那太好了,你以后不可再犯。”

“赵先生,我明白。”

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放下酒杯,“还有一件事,赵先生,我不觉得我战胜了出身,我父母深爱我,我有一个愉快童年,我并没有打过什么仗。”

我推开车门下车。

王志一的自尊心受到创伤?也许,不过生活中的荆棘甚多,使我气馁的不是赵先生对我的蔑视态度。

他不必担心他的爱女,我十分羞愧,在这位严父出现之前,我竟欲对感情妥协。

那样做不但对不起小棋,也亏欠自己。

这时小棋迎上来,我朝她点点头。

“志一,我有话说。”

“你先讲。”

“志一,”她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在一起,曾经有过好时光。”

我一怔,她主动与我分手。

我全身神经放松,细胞复苏,小棋主动要与我分手,我轻轻在草地坐下。

她说:“志一,不要难过,是我器量窄,自问不能原谅你的过去。”

啊。

“我不介意过去,但结过婚又离婚是另外一件事,听说她有一个女儿,不知与你有无血缘,疑点太多,我决定退出。”

我看着她,她是一个读数学的人,只懂解答公式,对于生活,并不老练,这些话必定由她严父教唆。

我点点头,不出声。

“永远是朋友。”她伸手待握。

我握紧她双手,“永远。”

“下学期我将转到安阿巴大学授课。”

我忽然问:“小棋,你听从你爸爸每一句话?”

她忽然一怔,像是没了台词,接着她缓缓答:“是。”

“你觉得他事事为你好,即使你已成年。”

“是。”

她也行使了自zhu权。

小棋声音有点无奈,“况且,我希望承继他的梅柏大车。”

我微笑,“这不是真的,你并不稀罕。”

她问:“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你猜,我们会否结婚?”

我答:“三年后,五年?我不肯定。”

“感谢你给我那么多温馨时间。”

“别客气。”

据说这是最幸运的事:男人想结果一段感情,正踌躇不知如何开口,女方却比他早一步说:“分手吧。”他目的达到,却又不必伤害任何人,不可扮作流血的样子。

王志一转运了。

我苦笑。

我抬了一箱香槟回家庆祝。

这是我们已经迁出洁如新,我家成为临时仓库,堆满纸箱。

邵容说:“经验告诉我,这些纸箱即时可以丢掉。”

我答:“慈善机构再三声明:不收旧书。”

“你把这些书怎么办?”

“三五本那样混进再造箱里当垃圾收走。”

“真悲哀。”

邵容与老金到北岸定居,我去探访过一次。

簇新小屋,前后花园,他们添了两只赫斯基犬看门口,小家庭规模已经成立。

饭后他们讨论该开一片花店还是糖果店。

我告辞回家时只觉得风劲天凉,能怪我吗,我留不住身边女子,我是个有过去的男人。

这时朋友间流传离婚消息:“巫义与雅志分开已有半年,他们无法相处”,“如今男女各有志向,谁也不会迁就谁,志伟与君礼也分开了。”

“相见易,同住公,明煌说她丈夫不愿帮手,她又不愿独挑担子”,“可是那人是因为她有钱才娶她:房子车子都是现成”,“太叫她难堪了”。

算一算,每段婚姻平抑也维持了三五年。

“古时如何结婚五十周年?”

“有人愿作出彻底牺牲。”

“为什么他要那么笨?”

“各有前因莫羡人,哈哈哈哈哈。”

同事间似乎不止我一人感情失败,这叫我好过些。

一日老金见到我说:“洁如新在髹漆招牌,你去看过没有,小店快要复业。”

我一怔,“我没去过。”

那天下午,我把车子兜过店门。

只见好几个工人在漆招牌,原装木字,只不过用白漆新髹一次,更加光亮,此外,店门油灰剥落的地方也都补好,有人用压力水喉清洗店前人行道。

我喃喃说:“洁如新。”

门前贴着告示:“下月一日重新开幕。”

到时可要来观光?

我在门外凝视良久,忽然一阵轻风吹拂我的面孔,我不禁轻问:是你吗,妈妈,你也看见了。

全家,只有我与妈妈,才会挂住这间小店。

长娟与幼娟一起来探访我。

大姐说:“好几次都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志一,你到底有对象无?”

我摇摇头,“有时我嫌人,有时人嫌我。”

“你脸皮干燥,眼角有纹,志一,你老了。”

“不比你俩更老,男人没有更年期。”

长娟叹气,“你太无知,医学证明男人肯定有更年期。”

母亲辞世后,三姐弟还是首次聚在一起说笑。

“大块头姐夫好吗?”

长娟答:“我很满意,我算是够运,孩子也精乖伶俐,这已是我一辈子。”

我又问:“你呢二姐,你快乐吗?”

幼娟答:“我很好,乌利奥与我十分合拍,暂时不想注册。”

“他们都说洋男似狗一般,两位姐夫似乎例外。”

长娟不服,“华男就不猥琐?你到脱衣舞馆去看看。”

幼娟忽然问:“志一,你仍然怀念阮小姐吧。”

我沉默半晌,“她本姓苏。”

长娟说:“我有一个女友,自十六岁始就想纹身,可是怕慈母震惊,去年,她母亲去世,她即时乘飞机到迈阿密把整个背脊纹上牡丹及飞龙,她一脱下衬衫,那效果振撼,龙纹青色,牡丹艳红,夺目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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